皇帝厉声打断，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朕看皇后是夜半起身，感染了风寒，神智有些不清了。梁德理！”
“奴才在！” 梁德理立刻躬身应道。
“你亲自送皇后回宫，好好静养。没有朕的旨意，便在宫中安心养病，无事，就不必出来了。”
“是！奴才遵旨。”
梁德理应得干脆，一挥手，两个御前太监便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几乎瘫软的皇后。
“皇上——！”
皇后猛地抬起头，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妆容凌乱的脸上满是不甘。
然而皇帝根本不给她机会，他冷漠地移开视线，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殿宇：
“既然皇后凤体违和，需要静养，后宫庶务便不宜再操劳。即日起，宫务仍交由惠贵妃掌管。另，着玉嫔、肃嫔、郑贵人三人，从旁协理，共同署理六宫事宜！”
皇后的宫权就这么落到自己身上，叶瑜垂着头，余光瞥向内室产房，眼神微闪。
接下来没人再搅局，太医很快赶到现场，娴嫔的生产流程进入正轨。
叶瑜陪着皇帝等在外间，听着内室撕心裂肺的喊叫，听得汗毛直立。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微熹。
产婆终于出来了，她双手还沾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对着外室等候的几人扑通跪下。
“娴嫔还在生产，你出来做什么！”叶瑜眉头紧皱的问道。
“皇上，玉嫔娘娘。娴嫔娘娘如今.....宫口全开，龙胎却过大，很不好生，娘娘折腾了一夜，如今已然脱力。”
产婆说着，把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几乎不敢抬起：
“孩子不能在肚子里待久了，要是再耽搁下去，只怕....母子都没命。老妇出来是想问问皇上，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这话在寂静的殿内炸开。
皇帝负手而立，他闻言，下颌线骤然绷紧，沉声开口：“朕大人孩子都要！”
产婆连连磕头，额角很快见了红痕：“皇上，还请您早下决断，再拖下去，就一个都救不回了！到时候是一尸两命啊皇上！”
皇帝深沉的目光投向那紧闭的内室门帘，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锦缎，看到里面那个气息奄奄的女子。他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垂首的叶瑜和一旁泪光点点的钱昭昭，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惋惜：
“唉，娴嫔从朕还是王爷时便一直伴着朕，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这话听着是念及旧情，但叶瑜的心却猛地一沉。
她太了解这位帝王了，这声叹息，几乎就是在为放弃娴嫔做最后的注脚。他需要有人来替他说出那个残忍的决定，或者，至少需要有人来认同这个决定的无奈。
“皇上。”昭才人满脸心疼的双手握住皇帝的手，声音轻柔：“皇上，这不是您的错，也是娴嫔姐姐运气不好。您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
听到昭才人说出口的话时，叶瑜顿觉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钱昭昭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诚的心疼，惋惜，同情。
她是真的认为，娴嫔难产，很可能一尸两命这事，仅仅是运气不好，没有皇帝的责任。
她也是真的认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保住皇嗣是天经地义，娴嫔若因此香消玉殒，是命该如此。
叶瑜不是怪钱昭昭，她知道这就是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
她只是觉得很可怕，一种置身于人群中的孤立无援感紧紧攫住了她。
在这里，女子的性命，某些时刻，是可以被如此轻描淡写地权衡和牺牲的。
此刻，她如果说一句产妇的生命更重要，恐怕立刻会被视为异类，甚至被扣上对皇嗣不敬，其心可诛的罪名。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有决断，他对着产婆，缓缓开口：“你进去吧，保住……”
“等一下！”叶瑜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打破了那即将落下的定局。
她顾不得礼仪，目光灼灼地盯住伏在地上的产婆，“我想问，保住孩子怎么保？”
产婆被问得一怔，抬起惶惑的脸：“这……这太过血腥，恐污了玉嫔娘娘尊耳啊。”
血腥？叶瑜心念电转，一个模糊的现代医学名词闪过脑海，她也顾不得合不合适，脱口追问：
“是不是侧剪一道口子，让孩子顺利出来？”
产婆显然一愣，没想到深宫妃嫔竟会知道这个，她下意识地点头：
“是……是有此法，可强行助产，但这法子风险极大，是给那些命贱的乡下村妇没办法时才用的！娴嫔娘娘金尊玉贵的，如何使得？再说了，老妇接生的事在行，可不会止血啊！一旦血崩，那就......”
“既有此法，为何不试？！”
叶瑜打断她，转向皇帝，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而富有说服力：
“皇上！既然有方法可能同时保住娴嫔姐姐与皇嗣，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值得一试啊！娴嫔姐姐侍奉您多年，情深义重，怎能轻易放弃？”
产婆一听叶瑜这话，一个劲儿摇头：“哎呦，玉嫔娘娘，老妇人虽知道这法子，但那到底是给乡下村妇用的，娴嫔娘娘金尊玉贵的，再说了，老妇接生的事在行，可不会止血啊！”
叶瑜不等皇帝反应，立刻又看向侍立一旁，面色凝重的太医，快速说道：
“产婆不会止血，太医会！皇上！不若让太医和产婆一同进去，太医以金针渡穴之法封住要脉，随时准备用药施针止血，或可两全！”
“这……这如何使得！”产婆像是被踩了尾巴，跪在地上尖声反对：“女人生孩子，血光污秽之地，男人如何能进？况且男女授受不亲啊……生孩子那可什么看见了.....这....这成何体统！娴嫔娘娘日后可……”
她的话没说完，但痛心疾首的看着叶瑜，意思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