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内室空气瞬间凝滞。
外间那名早已整理好仪容的宫女猛地冲了进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看着叶瑜，语气激动却带着不顾一切的维护：
“玉嫔娘娘！您此话何意？莫非是觉得我家娘娘腹中小皇子碍了您的眼，存了谋害之心吗？若果真如此，奴婢拼着一死，也要去请皇上圣裁，为我家娘娘做主！”
“哟？拿皇上来压我？”
叶瑜挑眉，好整以暇地侧过头，上下打量着这宫女，目光在她始终微垂，不敢用力的左臂上停留一瞬。
她语气闲适的开口：“去请皇上也好，本宫正好当面禀明搬宫之事。毕竟娴嫔姐姐昨日见红那般凶险，本宫年纪轻，经事少，是真害怕……万一照顾不周，再出了什么意外，这责任，本宫可担待不起。”
她刻意加重了“见红”和“意外”的字眼。
“宝善！退下！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娴嫔厉声呵斥，胸口微微起伏，显是动了真怒。
“主子！玉嫔娘娘她实在欺人太甚……”宝善犹自不甘。
“够了！本宫自有主张，你下去寻宝珠，这里不用你伺候！”娴嫔语气斩钉截铁。
宝善咬了咬唇，狠狠瞪了叶瑜一眼，这才悻悻退下。
叶瑜目送她离开，转而看向娴嫔，笑得意味深长：
“姐姐快消消气，你现在可动不得这样大的情绪。对了，姐姐，昨日仓促，只一位太医诊脉恐有不周。”
“待会儿妹妹便以沁玉轩主位的名义，再请两位太医过来，一同为姐姐会诊，务必确保姐姐和龙胎万无一失才好。姐姐昨日流了那么多血，不多几位太医看看，妹妹实在放心不下。”
“玉嫔！”
娴嫔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低声冷斥，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事到如今，她若再不明白叶瑜已看穿她昨日见红的伎俩，便是愚蠢至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做争取：
“自你入宫以来，本宫自问从未主动与你交恶，甚至多有照拂之意。可你为何每每见到本宫，总是这般夹枪带棒？”
“是，本宫承认，昨日之事，确有借此机会，暂离碧玉轩那是非之地，寻一处安稳所在避祸的念头。你既能与那昭才人结盟，为何不愿予本宫一份方便？”
“本宫腹中，太医已确认是皇子。你今日容我一时，便是结交一位未来皇子的生母。若你执意如此绝情……”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妹妹可要想清楚了，在这深宫之中，树敌过多，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圣眷衰退，跌入尘埃时，无人援手，反遭……报应吗？”
“报应？”叶瑜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拉长了尾音，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她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小几上春桃刚奉上的热茶，揭开茶盖，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唇边的冷笑：
“我叶瑜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从未主动害人性命，自然不怕什么报应。倒是娴嫔姐姐你……”
她抬眸，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娴嫔，语气骤然转冷：
“还是莫要与我提报应为好。你自己做过些什么，真当能瞒天过海，无人知晓吗？还兀自觉得天衣无缝？昨日你虽不在，但给周嫔扣上的黑锅....”
叶瑜恰到好处地收住话音，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地品起茶来，留下无尽的猜测在空气中弥漫。
娴嫔在听到周嫔二字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放在锦被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她死死盯着叶瑜，试图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破绽。
良久，她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知道了？是皇上……查出了什么？”
不等叶瑜回答，她又立刻自我否定般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不会是皇上……若真是皇上查知，此刻本宫绝无可能安然在此……”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更漏滴答，敲在人心上。
娴嫔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锦被上的百子千孙图，脑中飞速盘桓思考。
叶瑜大清早便来者不善，字字句句直指要害，却又未曾直接将证据捅到御前……她必定是有所图谋！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最初的惊慌。
娴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抬眼时，眸中已换上了一副坦诚又带着几分恳切的神色：
“妹妹今日前来，并非只为兴师问罪吧？打开天窗说亮话，妹妹想要什么？但凡姐姐有的，或是能设法办到的，都可商量。”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心省力。”
叶瑜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却未达眼底。
她甚至姿态闲适地微微倾身，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娴嫔掖了掖被角，仿佛真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妹妹。
然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娴嫔脊背发凉，“妹妹别无他求，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百思不得其解。姐姐究竟是用了何种妙法，竟能说动周嫔宫中的大喜，叫她甘愿为你冒此奇险，行此构陷之事？”
她果然都知道！
娴嫔心下骇然，如同被投入冰窖。
昨日大喜与夏珠一同被擒，她是知道的，但叶瑜此刻只精准地点出大喜是她的人，是不是....叶瑜查出了她与大喜的联系？
或者她早查出了那夏珠的来历底细，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一直放任她在沁玉轩的厨房？
这人与她明明同是宫女出身，成为妃嫔的日子还比自己晚了这么久，竟然就有如此人脉和手段，将自己宫中乃至他处的暗桩摸得这般清楚！
娴嫔瞬间意识到，先前想用空头承诺糊弄过去，待到生产之后再说的念头，是行不通了。
今日若不给出一个足以取信于她的诚意，只怕难以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