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会议室的投影仪嗡嗡作响,将一串密密麻麻的数字投在白墙上。林辰盯着那串瑞士银行的账号,指尖在笔记本上反复勾勒着马静远三个字——马副省长的独生女,去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名下有三家空壳公司,表面做着进出口生意,实则是马家转移赃款的工具。
国际刑警已经冻结了账户。王主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上跳出转账记录,红色的箭头密密麻麻,像一张织向海外的网,但这笔钱牵扯太广,光是解冻程序就得走三个月,还得和瑞士方面反复沟通证据链。
林辰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笔转账上:2021年6月18日,从马静远账户转出五百万欧元,汇入一家名为远航贸易的离岸公司。他猛地抬头,从文件堆里翻出周志国的海外资产报告,指尖点在远航贸易的注册信息上——法人是周志国的远房侄子,一个常年定居在巴拿马的华裔。
难怪周志国那么嚣张。林辰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早就把钱转移到海外了,就算国内出事,也能在国外逍遥快活。
王主任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想得美。我们已经联系了巴拿马警方,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就是周志国,他侄子不过是个傀儡。等证据链一齐,就能申请国际司法协助,把这笔钱追回来。
会议室里弥漫着咖啡和打印墨的味道,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为这场跨越国境的追赃倒计时。林辰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字,突然想起青溪镇的王大爷,老人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却总在说起那片林地时眼里发光;想起李奶奶晒在院子里的草药,说是能治百病,其实是想攒点钱给孙子交学费。
这些被转移到海外的赃款,每一分都沾着村民们的汗水和期盼。
马副省长那边有动静吗?林辰问。
还在嘴硬。王主任调出一份审讯记录,说账户是女儿的,他不知情。但我们找到了他和瑞士银行经理的通话录音,铁证如山,他赖不掉。
录音笔里传出马副省长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官腔,却掩不住紧张:......对,那笔钱尽快转过去,用之前说的那个化名......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林辰关掉录音,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眼里布满血丝,却毫无睡意。这场仗打了太久,从仓库里的混战,到省里的专项调查,再到如今的跨国追赃,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
回去休息会儿吧。王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爸刚才打电话来,说给你炖了汤。
林辰愣了一下,才想起早上出门时,父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蓝布衫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锅里飘出当归的香味。他掏出手机,才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的号码。
走出省纪委大楼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金红色,风里带着烤红薯的甜香。林辰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积郁的疲惫似乎被这暖意驱散了些。
回家的路上,经过市政府的小花园,里面种着几棵玉兰树,是去年陈阳亲手栽的,说是等开花了,就像给大楼戴了串白珠子。此刻,光秃秃的枝桠上竟然冒出了几个花苞,裹着层细密的绒毛,像藏着星星点点的希望。
林辰停下脚步,看着那些花苞,突然想起陈阳视频里的笑容,心里酸酸的——他没能等到玉兰花开花,却用生命换来了这片土地的清澈。
推开家门时,当归的香味扑面而来。父亲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听见动静回头看,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挤在一起:回来啦?汤刚炖好,快趁热喝。
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都是林辰爱吃的:红烧鲫鱼、清炒菠菜,还有一锅当归枸杞乌鸡汤,汤色清亮,飘着层淡淡的油花。父亲给他盛了碗汤,又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肉,细心地挑出鱼刺。
爸,您也吃。林辰说。
我不急。父亲坐在对面,看着他喝汤,眼里满是欣慰,今天听王主任说,钱能追回来?
林辰点点头:快了。
父亲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扒了口饭,突然说:你爷爷以前总说,邪不压正,就是耗时长点。他年轻的时候,村里闹土匪,抢了大家的粮食,所有人都以为要不回来了,结果过了两年,解放军来了,不仅把粮食追回来了,还把土匪都抓了。
他看着林辰,眼神里带着祖辈传下来的笃定:这世道啊,总有说理的地方。就算暂时被乌云遮住了太阳,云散了,太阳还是会出来的。
林辰的眼眶有些发热,低头喝了口汤,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这些朴实的道理,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支撑着一代又一代人在困境中坚守。
吃完饭,林辰站在阳台上抽烟,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地板上,像层薄薄的霜。手机突然响了,是王主任。
小林,有个事得跟你说。王主任的声音很严肃,马副省长、周志国他们的案子,下周要公开审理,需要你出庭作证。
林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尖的烟烫到了皮肤,他却浑然不觉:作证?
王主任说,你是关键证人,需要陈述周志国等人挪用扶贫款、强占土地的经过,还有陈阳留下的那些证据,都需要你在法庭上一一出示。
夜风突然变大了,吹得阳台上的衣服晃来晃去,衣架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林辰看着远处的路灯,那些昏黄的光晕在夜色里连成一片,像条通往正义的路。
他想起陈阳在视频里说的别让我失望,想起老张脸上的疤,想起赵坤在凉亭里流下的眼泪。这场仗,他不仅要打赢,还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林辰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去。
挂了电话,林辰掐灭烟头,转身回屋。客厅里,父亲已经收拾好碗筷,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屏幕上播放着青溪镇的扶贫成果,新盖的安置房整齐排列,村民们在院子里晒着玉米,笑得满脸皱纹。
你看,父亲指着屏幕,好日子要来了。
林辰走到父亲身边坐下,看着屏幕上那片熟悉的土地,突然笑了。窗外的玉兰花苞在月光下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
他知道,公开审理意味着要面对更多的目光和压力,甚至可能遭到马家残余势力的报复。但他不怕,就像父亲说的,邪不压正,只要还有人愿意站出来,光明就永远不会缺席。
这场清澈的抵抗,终于要迎来最后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