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江景房与教师编
望江阁的包厢里弥漫着茅台酒的醇香，混着清蒸鲥鱼的鲜气，在暖黄的灯光下发酵成一种奢靡的氛围。周志国亲自给林辰倒酒，水晶杯里的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得他鬓角的白发都泛着油光。
林市长，这杯我先干为敬。周志国举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以前周强不懂事，在文化产业园项目上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代他给您赔个不是。
林辰看着杯里的酒，琥珀色的液体像凝固的时间，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周强是周志国的侄子，那个开空壳公司的家伙，此刻正坐在对面，头埋得低低的，手指抠着桌布的纹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当然，只是装的。
都是工作上的事，谈不上麻烦。林辰没碰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周局长特意把我约到这儿，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爽快！周志国拍了下手，眼里闪过点得意，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林市长刚上任，肯定有不少地方需要人搭把手。我在镜州待了三十年，上到市委领导，下到街道大妈，没有我不熟的。
他打了个响指，服务员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烫金文件夹。周志国接过文件夹，推到林辰面前，封面上印着江景壹号四个大字，旁边还画着栋临江的别墅。
这是？林辰挑眉。
江景房，一百八十平，一线江景。周志国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开发商是我老战友，说给您留了套最好的户型，全款已经付了，房产证......他压低声音，写您爱人的名字，绝对安全。
林辰翻开文件夹，户型图上的主卧正对着江面，落地窗外画着轮圆月，旁边用小字标着赠送露台。他想起父亲在老家漏雨的屋顶，想起那张五十万的银行卡，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周局长这手笔，太大了。林辰合上文件夹，推了回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住惯了老房子，享不了这福。
周志国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却没生气，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步。他给林辰夹了块鱼腹，鱼刺已经挑得干干净净：林市长清廉，我早有耳闻。那咱们换个话题，说说您家里的事。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令妹叫林薇是吧？周志国慢悠悠地说，像在聊天气，在阳光私立学校当代课老师，教语文，去年还得了优秀教师奖状，不容易啊。
林辰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妹妹林薇是他的软肋，师范大学毕业，因为没编制，在私立学校待了五年，每天批改作业到深夜，工资却只有正式老师的一半，还随时可能被辞退。昨天晚上，她还在电话里叹气：哥，学校要裁员了，我可能......
阳光学校毕竟是私立的，不稳定。周志国仿佛没看见他的脸色，继续说，镜州中学最近在招语文老师，带编制的，我跟教育局王局长打了个招呼，名额给您留着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推到林辰面前，上面写着个电话号码：这是王局长的私人号，您让令妹打这个电话，就说是我推荐的，保准没问题。
林辰看着那张纸条，纸面的纹路硌着指尖，像在触摸某种滚烫的承诺。镜州中学是全市最好的公立学校，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有编制就意味着稳定，意味着父母再也不用为妹妹的工作操心，意味着......
林市长，周志国的声音像根羽毛，轻轻搔着人的痒处，这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一句话的事。您在城建上多关照关照我那几个老战友的项目，大家互惠互利，多好。
互惠互利。说得真好听。林辰想起陈阳笔记本里的话：他们总把腐败包装成互相帮助，把掠夺说成互惠互利，但骨子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
周局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林辰把纸条推回去，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妹妹的工作，她自己会努力。下周有教师招考，她已经报名了，能不能考上，看她自己的本事。
周强突然地笑了一声，被周志国狠狠瞪了一眼，立刻把头埋了下去。
周志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的声响，像在给这场谈判倒计时。林市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您这就没意思了。我给您面子，您得接得住才行。
我接得住的，只有工作。林辰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城建项目会严格按规定办，谁也别想搞特殊。至于江景房和教师编，周局长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他拿起外套，转身就走，没再看周志国一眼。包厢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沉默，也隔绝了那股令人作呕的酒气。
走出饭店时，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扑面而来，林辰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像被洗过一样清爽。他掏出手机，给妹妹打了个电话。
薇薇，下周的教师招考，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就是有点紧张。妹妹的声音带着点忐忑，镜州中学竞争那么激烈，我怕......
别怕。林辰打断她，声音温柔却坚定，你大学时拿过全国师范生技能大赛金奖，比谁都优秀。好好考，哥相信你。
妹妹的声音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哥，我一定能行！
挂了电话，林辰站在江边，看着对岸的灯火。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散心里的暖意。他知道，拒绝周志国意味着什么——这位在镜州盘根错节的本土派老油条，一定会动用所有关系给他使绊子。但他不后悔，就像陈阳说的：有些底线，一旦退了第一步，就再也守不住了。
出租车路过镜州中学时，林辰让司机停了下来。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有位妈妈正给女儿背书包，书包上的卡通挂件晃来晃去；两个小学生追着跑，校服裙摆扬起小小的弧度，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林辰看着那扇紧闭的校门，仿佛能看到妹妹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她总是说想让每个孩子都能好好读书。这个愿望，干净又纯粹，容不得半点肮脏的交易。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林辰刚换好鞋，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像是在远处偷拍的。画面里，妹妹林薇正走在下班的路上，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身后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牌被马赛克挡住了，但那车型，林辰认得——是周志国的专车。
林辰的血液瞬间冻住了。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原来周志国的背后，早就准备好了威胁。这张照片像个无声的警告：你不接我的好处，我就动你的软肋。
窗外的江风突然变大，卷着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危险的警钟。林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那辆黑色轿车会不会就藏在某个角落？
他拿起手机，翻到妹妹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不能让她担心，绝对不能。
最终，林辰给赵立东打了个电话。老部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了，小林？
赵部长，我可能......需要帮助。林辰的声音很沉，像压着块石头，周志国开始动我家里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赵立东坚定的声音：别怕。你守住底线是对的，剩下的，交给组织。
挂了电话，林辰看着手机屏幕上妹妹的照片，她笑得眉眼弯弯，怀里抱着堆学生送的画。他握紧手机，指节泛白——周志国，你敢动我妹妹试试。
夜风吹得更紧了，江面上的浪涛声仿佛就在耳边，像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