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安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顿了顿,抬眼时正对上甲方负责人马克递来的咖啡杯。写字楼三十八层的落地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融化的金箔,马克衬衫袖口的纽扣在光线下闪了闪,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下周三是我母亲七十岁生日,想找位设计师做套礼服。
“星晚是自由设计师,”苏念安把咖啡杯放在桌沿,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她最近在忙自己的个人展,可能没时间接私活。”
马克往后靠在办公椅上,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推到苏念安面前:“这是我母亲收藏的老料子,二十年前在巴黎买的,据说是什么...云锦?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顾小姐懂。你帮我问问,价钱不是问题。”
盒子里铺着层暗纹锦缎,宝蓝色的底面上织着缠枝莲纹样,金线在花纹边缘流转,像把碎掉的星光全揉了进去。苏念安指尖刚碰到缎面,就感到一阵冰凉的滑腻,像是摸到了凝固的夜色。她突然想起顾星晚工作室里挂着的那块民国云锦料,边角已经泛黄,却被她像宝贝似的装在玻璃罩里。
“我可以帮你问问,”苏念安把盒子推回去,“但我不能保证她会接。星晚对布料很挑剔,尤其是老料子,她总说每块布都有自己的脾气。”
马克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会堆在一起:“那就麻烦你了。对了,下周的项目汇报,你准备得怎么样?上次说的那个东南亚市场方案,总部那边很看重。”
“方案基本定稿了,”苏念安点击保存键,“明天让助理把终稿发您邮箱。”
马克站起身时,西装下摆扫过桌角的文件,几张A4纸飘落在地。苏念安弯腰去捡,看到最上面那张纸上印着东南亚各国的气候数据,潮湿的雨季占了全年的三分之二。她突然想起顾星晚有次在暴雨天跑遍全城,就为了找块能防潮的亚麻布,回来时浑身湿透,却举着布卷笑得眼睛发亮。
“那我不打扰你忙了,”马克整理着领带往门口走,“顾小姐那边,麻烦你尽快给我个答复。”
办公室的门合上时,苏念安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发了会儿呆。屏幕保护程序跳出来,是顾星晚在工作室拍的照片——她站在堆成山的布料中间,手里举着把剪刀,阳光从天窗漏下来,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苏念安摸出手机,通讯录里“星晚”两个字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旗袍表情包。
她点开对话框,输入“马克想请你给她妈妈做礼服”,删了又改成“有个甲方想找你做生日礼服,用的是老云锦”,犹豫片刻,最终只发了个问号过去。
几乎是秒回,顾星晚发来张图片——工作室的熨衣板上摊着块水绿色的纱料,上面用珠片绣着星星点点的图案,像把揉碎的银河洒在了上面。“刚做完的样衣,好看吗?”
苏念安对着图片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敲:“好看,但有人想用云锦找你做礼服,七十岁生日穿的。”
“云锦?”顾星晚发来个惊讶的表情,“什么年代的?纹样是什么?”
苏念安想起那个丝绒盒子里的缠枝莲:“宝蓝色的,织着莲花,看着有点年头了。”
她突然抬头看向苏念安,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我接了。七十岁穿宝蓝色,多漂亮啊,像把岁月都穿成了风景。”
苏念安看着她指尖下流转的金光,突然想起顾星晚奶奶的照片——那位老太太八十岁生日时,穿了件顾星晚做的绛红色寿衣,盘扣是用珍珠串的,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像朵永不凋谢的花。
“马克说下周三就要,”苏念安靠在办公桌边,“只有五天时间,来得及吗?”
顾星晚已经掏出卷尺,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来得及。我今晚就画稿子,明天开始裁料。你帮我问问他妈妈的尺寸,还有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元素?比如什么花,或者什么颜色。”
苏念安拿出手机记笔记,笔尖划过屏幕时,听到顾星晚突然笑出声:“你看这里,”她指着布料角落的个小标记,“这是当年织锦坊的戳记,‘云锦堂’,我在博物馆的资料里见过,据说当年专为宫里做贡品的。”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顾星晚发来的设计稿草图——旗袍的领口做成了花瓣形,袖口缀着珍珠扣,裙摆处留了开衩,刚好能露出脚踝上的银镯子。
苏念安想起马克母亲的照片,放在他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黑白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旗袍,站在埃菲尔铁塔下,笑容明亮得像个少女。时光在她脸上刻下了皱纹,却把那些美好的东西,都酿成了更醇厚的模样。
她拿起手机,给马克发了条消息:“顾设计师接下了,设计稿明天发给您。”然后点开和顾星晚的对话框,输入“加油”,后面加了个举着剪刀的小表情。
窗外的城市已经完全沉入夜色,万家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苏念安端起玻璃碗,把最后一口红豆沙咽下去,甜味在舌尖漫开,带着点陈皮的微苦,像极了那些被时光打磨过的美好事物——比如那块云锦,比如顾星晚的设计,比如她们认识的这十年。
第二天早上,苏念安刚到公司,就收到了顾星晚发来的最终设计稿。电子版的图纸上,宝蓝色的旗袍旁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细节:领口的玛瑙扣要用老银托,盘扣的线要选三股捻的真丝线,裙摆的开衩高度刚好到膝盖下两寸,方便老人行走。
“我早上六点去面料市场,”顾星晚发来条语音,背景里有缝纫机的哒哒声,“买到了块同色系的素绉缎做里衬,贴身穿舒服。对了,马克妈妈喜欢玉兰花,我打算在袖口绣两朵含苞的,你觉得怎么样?”
苏念安把设计稿转发给马克,回复顾星晚:“好看。她年轻时在巴黎留学,应该会喜欢这种中西结合的设计。”
马克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顾小姐太厉害了!我妈妈看到设计稿,说这就是她年轻时梦想的样子。对了,她让我问问,能不能加颗翡翠扣子?她有枚传下来的老翡翠,想嵌在领口。”
苏念安把消息转给顾星晚,没过五分钟,收到张照片——顾星晚的工作台上,枚苹果绿的翡翠被放在云锦旁,玉石的温润和锦缎的华丽撞在一起,像把春天和秋天都揉进了同一个画面里。“完美,”她配文,“翡翠的颜色和金线刚好呼应,我现在就改图纸。”
接下来的几天,苏念安每天都能收到顾星晚发来的进度图:第一天是裁剪好的衣片摊在工作台上,像几片零落的星空;第二天是缝好的盘扣串在一起,像串垂落的葡萄;第三天是绣娘正在绣玉兰花,银针在缎面上翻飞,像只停不下来的白蝶。
周三早上,苏念安去参加项目汇报会前,收到了顾星晚发来的完工照。穿着旗袍的模特站在落地窗前,宝蓝色的裙摆垂在地面,金线在阳光下流转,翡翠扣子像颗凝固的露珠,领口的玛瑙在晨光里泛着暖红。模特是顾星晚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