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冷雨像扯不断的棉线,黏黏糊糊缠了咸阳城三天。雨丝不算密,却把空气泡得发潮,敲在廷尉府的黑瓦上是 “嗒嗒” 的闷响,混着刑房里偶尔传来的压抑咳嗽,把这座掌管秦法的官署衬得比寒冬还森严。刑房的窗纸是两层粗麻纸糊的,厚得透不过多少光,烛火在里面晃悠,把墙上映得忽明忽暗,刑具的影子歪歪扭扭爬在墙上,像一群蛰伏的鬼魅 —— 今天,这里要审三个特殊的犯人,就是在咸阳讲坛扔石头闹事的 “假平民”。
巳时三刻,刑房的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廷尉张苍走了进来。五十多岁的人,腰杆却挺得笔直,穿件玄色官服,胸前用银线绣着 “廷尉” 二字,洗得有些发白,却浆得平整。腰间系着个铜带钩,上面刻着 “法不阿贵” 四个小字,是先帝赐的,磨得发亮。他手里捧着三卷竹简,卷首用红笔标着 “嫌犯赵大、赵二、赵三”—— 这是三个家丁伪造的名字,旁边还放着一块铜令牌,正是从赵丙身上搜出的赵府私令,被布擦得干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带犯人。” 张苍把竹简放在案上,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水里,穿透了刑房的寂静。
两个狱卒推着三个家丁进来。赵甲走在最前面,粗布衫的袖子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细白的胳膊,上面还留着麻绳勒出的红印子,像条丑陋的虫子。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沾着几根稻草,却还梗着脖子,眼神往地上瞟,不敢看张苍。赵乙跟在后面,下巴磕破了,用一块灰布胡乱裹着,血渗出来,把布染成了深褐色,他走一步颤一下,脚腕似乎被扭到了。赵丙走在最后,头低得快碰到胸口,双手绞在一起,粗布衫的下摆沾满了泥,是昨天被押来时摔的。
三人被推到青砖地上,膝盖 “咚” 地撞在地上,赵乙疼得闷哼了一声,却赶紧捂住嘴,怕被当成示弱。
“姓名,籍贯,为何在咸阳讲坛闹事?” 张苍拿起笔,蘸了蘸墨,笔尖悬在竹简上,等着他们回答。
赵甲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紧,却还硬撑着:“小人…… 小人叫赵大,籍贯栎阳,是个佃户。去讲坛是想听听农法,可那讲坛只讲儒家的‘礼’,根本不提法家的‘严’,小人气不过,才扔了石头……”
“栎阳的佃户?” 张苍放下笔,身体往前倾了倾,目光落在赵甲的手上 —— 那双手虽然抹了泥,却没半点农活留下的老茧,指缝里干干净净,连点土都没有。“栎阳的佃户,手上能这么细?还有,你身上的粗布衫,领口沾着金线,这是佃户穿的衣服?”
赵甲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把手往身后藏,嘴里嘟囔着:“这…… 这布衫是借的,金线是之前沾的…… 手细是因为小人去年没怎么种地……”
“没怎么种地?” 张苍冷笑一声,把案上的赵府令牌扔到三人面前,令牌 “当啷” 一声砸在青砖上,滚到赵丙脚边。“那你说说,栎阳的佃户,怎么会有赵磊家的私令牌?这令牌上刻着赵家的族徽,一只鸟抓着麦粒,全咸阳城只有赵磊能用,你倒是解释解释,怎么‘借’来的?”
赵丙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脚往后缩,生怕碰到令牌。赵甲的身子僵了,眼神慌乱地瞟了眼令牌,又赶紧低下头:“这…… 这令牌是小人昨天在集市上捡的,不知道是赵府的……”
“捡的?” 张苍站起身,走到赵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官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赵磊的私令牌,他带了十年,边缘都磨出包浆了,怎么会随便掉在集市上?你再敢撒谎,就别怪本官用刑!”
刑房的角落里,摆着几副刑具。竹夹是新做的,竹片泛着青白色,夹口处还留着上次用过后的深色痕迹;木杖有成年人胳膊粗,表面光滑,是用硬木做的,打在身上能疼半个月;还有个铁钳,锈迹斑斑,是夹耳朵用的,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赵乙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开始打颤,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赵甲狠狠瞪了一眼。赵甲知道,一旦招供,赵磊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只能硬撑:“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您要是不信,就算用刑,小人也没别的话说!”
“好,有骨气。” 张苍转身回到主位,对狱卒使了个眼色,“给赵乙上竹夹,先夹两根手指,让他好好想想,到底说不说实话。”
狱卒立刻上前,一把抓住赵乙的右手,把他的食指和中指塞进竹夹里。赵乙吓得脸都白了,挣扎着喊:“别!别用刑!小人说!小人说实话!”
赵甲急了,想扑过去拦着,却被另一个狱卒按住肩膀,动弹不得:“你别乱说话!赵磊说了,要是咱们招了,家人都得死!”
“家人?” 赵乙哭了出来,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流得满脸都是,“赵磊都自身难保了!他给的那五两银子,还不够咱们买条命的!就算咱们不说,廷尉大人也能查出来,到时候咱们还是得死!”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张苍喊道:“大人!小人不叫赵二,小人叫赵乙!他们两个是赵甲和赵丙,都是赵磊家的家丁!去讲坛闹事,全是赵磊指使的!”
张苍点点头,示意狱卒松开竹夹。赵乙的手指已经红了,他揉着手指,声音带着哭腔,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三天前,赵磊把咱们三个叫到他的书房,给了咱们三件粗布衫,还有这块令牌 —— 他说让赵丙揣着,要是被人拦着,就说是赵家的佃户。还说,让咱们伪装成平民,去咸阳讲坛的法家专场闹事,喊‘讲坛偏向儒家,贬低法家’,还要扔石头、推翻蒲团,闹得越乱越好。”
“他还说,闹完之后,往东门跑,会有人在东门接应咱们,给咱们每人五两银子,让咱们躲到乡下,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赵乙越说越怕,声音都发颤,“他说…… 他说要是被抓了,就说是自己气不过,别把他供出来,不然就杀了咱们的家人。可小人实在扛不住了,求大人饶了小人吧!”
赵甲见赵乙招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瘫坐在地上。赵丙也跟着哭了,断断续续地补充:“赵磊还说,他恨讲坛,说讲坛让平民跟贵族平起平坐,乱了尊卑,还让佃户敢跟他提减租。他想让陛下误会讲坛扰民,把讲坛关了……”
张苍让书吏把他们的供词记下来,念给三人听,确认无误后,让他们在供词上按了红指印 —— 赵甲的指印按得歪歪扭扭,赵乙的手指还在抖,印子糊了一片,赵丙的指印最浅,像是没力气。
“把他们押回牢房,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 张苍收起供词和令牌,对狱卒吩咐道,“尤其是赵甲,他是赵磊的亲信,别让他有机会自杀或者串供。”
狱卒押着三个家丁出去,刑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张苍看着供词,眉头皱了起来 —— 赵磊是赵成的堂侄,赵成去年就因反对讲坛被流放,现在赵磊又来搞事,背后说不定还有更大的势力,这事必须尽快上报陛下。
午时刚过,雨还没停,张苍撑着油纸伞,匆匆赶往咸阳宫。伞是粗布做的,边缘已经磨破了,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来,打湿了他的官袍下摆。宫门外的侍卫见是他,赶紧放行 —— 廷尉府掌管刑狱,若非紧急大案,绝不会在午时打扰陛下。
咸阳宫的大殿里,气氛原本很平和。始皇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杨村旱稻试验田的图纸,上面画着绿油油的旱稻苗,旁边标着 “苗高三尺,下月收割”。扶苏站在旁边,指着图纸说:“父皇,墨离先生说,旱稻的亩产预计能有五石,比小麦还高,到时候可以在关中推广,让百姓都能吃上米饭。”
蒙毅也补充道:“陛下,墨家已经准备好了五十台改良水车,等旱稻收割后,就送到北境,帮那边的佃户浇地。北境的佃户张强,昨天还来跟臣说,要是能种旱稻,明年就能给边军多交粮了。”
始皇嘴角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好,做得好!讲坛能实实在在帮百姓解决问题,比朝堂上那些只会说空话的奏折强多了。下月旱稻收割,朕要亲自去杨村看看。”
就在这时,内侍匆匆走进来,单膝跪地:“陛下,廷尉张苍求见,说有急事上奏,关于咸阳讲坛闹事一案。”
始皇收起笑意,坐直了身子:“让他进来。”
张苍走进大殿,收起油纸伞,跪在地上:“臣张苍,参见陛下!臣已审清讲坛闹事一案,特来向陛下禀报。”
“哦?审出来了?” 始皇示意他起身,“是谁在背后指使?”
张苍站起身,双手捧着供词和令牌,递了上去:“陛下,闹事的三个‘平民’,并非真平民,而是前郎中令赵成的堂侄赵磊家的家丁!供词上写得清楚,是赵磊指使他们伪装平民,在讲坛扔石头、制造混乱,想嫁祸讲坛扰民,让陛下关闭讲坛。这是从家丁身上搜出的赵府私令牌,可作凭证。”
扶苏接过供词和令牌,递给始皇,脸色沉了下来:“赵磊?他真是不知悔改!去年赵成因反对讲坛被流放,他不仅不吸取教训,还敢铤而走险,破坏讲坛!”
蒙毅也怒道:“赵磊身为贵族,不思报效大秦,反而只顾自己的私利,怕佃户学了农法后提减租,就不惜破坏百姓的希望,实在可恶!”
始皇拿起供词,逐字逐句地看,眉头越皱越紧。看到 “赵磊恨讲坛让平民与贵族平起平坐,乱了尊卑” 时,他猛地把供词摔在案上,竹简散落一地,发出 “哗啦” 的巨响,殿内的烛火都被震得晃了晃。
“赵磊!” 始皇的声音像惊雷一样,在大殿里回荡,“赵成去年反对讲坛,朕念他是三朝老臣,只将他流放,未株连其族,已是仁至义尽!赵磊倒好,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指使家丁闹事,嫁祸讲坛,扰乱民心!他以为朕不敢治他的罪吗?”
张苍赶紧跪下:“陛下息怒,赵磊罪证确凿,还请陛下定夺。”
始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怒意,目光扫过殿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的旨意:赵磊身为宗室旁支,不思奉公,反而蓄意破坏民生讲坛,指使家丁扰乱秩序,罪大恶极!免去其所有爵位,收回关中封地,流放北境戍边,终身不得返回咸阳!其府中财物,一半充公,用于补贴杨村旱稻推广;另一半留给其家人,不得株连。”
“臣遵旨!” 张苍磕头领旨,心里松了口气 —— 陛下的处置既严惩了赵磊,又顾及了百姓的利益,还未株连家人,尽显仁政与律法的平衡。
就在张苍准备退下时,殿门外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陛下…… 臣……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斯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丞相袍,领口有些褶皱,头发虽然梳理过,却掩不住脸上的憔悴 —— 自从上次因伪造讲坛记录被禁足后,他在朝堂上的地位一落千丈,这次是听说赵磊被审,想趁机为赵磊求情(赵磊是法家的支持者),说不定能重新拉拢法家势力。
“李斯?” 始皇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带着不悦,“你有什么话要说?是想为赵磊求情吗?”
李斯的身子僵了一下,手紧紧攥着拐杖头,指节泛白,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陛下,赵磊…… 赵磊虽有过错,可他毕竟是赵成的族人,赵成曾为大秦效力多年,立下过功劳…… 不如…… 不如从轻发落,将其贬为庶民,留在关中耕作,不必流放北境…… 北境苦寒,恐其难以承受……”
“从轻发落?” 始皇冷笑一声,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震得殿内的铜钟都嗡嗡作响,“赵磊指使家丁扔石头、闹讲坛,意图嫁祸,扰乱民心,这是轻罪吗?朕若从轻发落,日后再有贵族效仿他,破坏讲坛,危害民生,朕该如何处置?难道都要从轻发落吗?”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斯面前,眼神锐利得像刀,几乎要刺穿李斯的伪装:“李斯,你别忘了,你自己上次伪造讲坛记录,构陷秦风,朕还未与你清算!如今你又为闹事者求情,是觉得朕太过仁慈,还是觉得你这个丞相的位置坐得太稳,忘了秦法的威严?”
李斯吓得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连拐杖都掉在了地上:“臣…… 臣知错!臣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命!”
“饶命?” 始皇的声音带着寒意,“念在你曾为大秦制定律法的份上,朕今日暂且饶了你。但你记住,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再踏入大殿半步!若再敢干预刑狱,为罪犯求情,朕定将你与赵磊一同流放北境!”
“臣…… 臣遵旨!” 李斯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袍角被地上的竹简绊倒,摔了个趔趄,却不敢回头,只觉得背后的目光像火烧一样,又怕又恨 —— 怕始皇的威严,恨秦风的讲坛毁了他的计划,更恨赵高没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撞了枪口。
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始皇看着李斯狼狈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李斯心思不正,日后需多加提防。蒙毅,你派暗卫盯着李斯和赵高的动向,若他们有异动,立刻禀报。”
“臣遵旨!” 蒙毅躬身领命。
扶苏看着散落的竹简,轻声说:“父皇,赵磊被流放,保守贵族们应该会收敛一些,讲坛也能安稳一段时间了。”
始皇点点头,捡起地上的旱稻图纸,眼神重新变得温和:“是啊,安稳一段时间,让百姓好好种庄稼,让旱稻顺利收割。只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再大的阻力,朕也能顶住。”
当天下午,流放赵磊的旨意就传遍了咸阳城。赵府的朱红大门被官差贴上了黄色的封条,封条上盖着廷尉府的大印,醒目刺眼。几个官差正在府内清点财物,搬出来的箱子堆在门口,有装着衣物的,有装着书籍的,还有装着金银的 —— 按照秦律,流放者的财物一半充公,另一半留给家人。
赵磊的妻子王氏穿着素色的布裙,抱着年幼的儿子,站在府门口哭哭啼啼,想往里冲,却被官差拦住:“夫人,陛下有旨,赵大人已被定罪流放,府中财物需按律清点,您不能进去!”
“我的夫君啊!你们不能把他流放到北境啊!北境那么冷,他会冻死的!” 王氏哭得撕心裂肺,儿子也跟着哭,小手紧紧抓着王氏的衣角。
就在这时,两名狱卒押着赵磊从府里走了出来。赵磊穿着一件粗布囚服,领口和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 早上他还在书房里幻想,等搅黄了讲坛,就能恢复家族荣光,可现在,却成了一个连家都回不去的流放犯。
“夫君!” 王氏想冲过去,却被狱卒死死按住。
赵磊看着妻子和儿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叹息。他想抬手摸摸儿子的头,却被狱卒按住胳膊:“快走!别耽误时间!”
“我儿…… 好好照顾你娘……” 赵磊的声音轻得像风,刚说完,就被狱卒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走。
押送的队伍慢慢穿过咸阳城的街道,路边围满了百姓。有人指着赵磊,脸上满是愤怒:“就是他!指使家丁去讲坛扔石头,想毁了咱们的希望!活该被流放!”
“北境那地方,冬天能冻掉耳朵,夏天全是风沙,他去了肯定活不过三年!” 一个去过北境的老兵大声说,语气里满是解气。
以前是赵磊佃户的老郑,也挤在人群里,看着赵磊的背影,小声对身边的人说:“以前他对咱们可狠了,租子收得比谁都高,还不许咱们学农法。现在好了,他的封地被收回,咱们以后就能按讲坛的法子种旱稻,再也不用受他的压榨了!”
赵磊低着头,不敢看百姓的眼神,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粗布囚服磨得皮肤生疼,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可他却感觉不到 —— 心里的悔恨和绝望,比身上的疼更甚。
队伍路过扶苏府时,赵磊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庭院里,墨家弟子正在整理改良的犁铧,几个平民围在旁边,笑着讨论怎么用犁铧耕地;木台上,秦风正拿着农书,给几个孩子讲解旱稻的种植技巧,小豆子举着布偶,笑得格外开心。
赵磊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 他要是当初没有听赵高的话,没有那么执着于 “尊卑秩序”,没有去招惹讲坛,现在是不是还能坐在府里,看着佃户们用新法子种庄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沦为阶下囚,被流放去苦寒之地?
押送的队伍渐渐走出咸阳城,往北境的方向去。远处的咸阳城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赵磊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 北境的风沙,会吞噬他的骄傲,也会吞噬他的生命。
赵磊被流放的消息,像一场冷雨,浇透了咸阳的保守贵族圈。那些之前跟着赵磊、张嵩、李默一起反对讲坛的贵族,个个都慌了神,生怕下一个被流放的是自己。
李默的府里,几个老贵族坐在客厅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李默穿着一件深色的旧袍,拄着龙头拐杖,拐杖头的龙纹都快被磨平了。他不停地用拐杖敲着地面,“笃笃” 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烦躁。
“赵磊就这么被流放了…… 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一个姓王的贵族小声说,手里的茶杯早就凉透了,却没敢喝一口,“咱们之前还跟着赵磊一起,说讲坛的坏话,不会被陛下记恨吧?”
“应该不会吧……” 另一个姓刘的贵族底气不足地说,“咱们只是嘴上说说,没像赵磊那样动手脚…… 不过,以后咱们可不能再提反对讲坛的话了,免得引火烧身。”
李默叹了口气,放下拐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你们说得对,赵磊就是前车之鉴。陛下现在对讲坛这么重视,咱们要是再敢作对,说不定连封地都保不住。以后咱们就闭门不出,不管讲坛的事,也别跟赵高、李斯走太近,免得被他们牵连。”
众人纷纷点头,脸上满是后怕。之前他们觉得,讲坛只是个讲学的地方,掀不起什么风浪,可现在才知道,讲坛背后有陛下的支持,有百姓的信任,根本不是他们能撼动的。
张嵩的府里,情况也差不多。张嵩穿着件便服,肚子圆滚滚的,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他把家里的家丁都叫过来,严厉地说:“以后谁也不许提‘讲坛’两个字,更不许跟赵府的人来往!要是敢在外面对讲坛说三道四,或者惹事生非,就把你们卖到北境去当奴隶!”
家丁们吓得赶紧点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 他们都知道赵磊的下场,谁也不想去北境受苦。
咸阳城的贵族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以前那些公开反对讲坛的人,现在见了秦风、扶苏,都赶紧绕道走;有的甚至主动派人去扶苏府,送些粮种、布匹,想缓和关系。街头巷尾,再也听不到反对讲坛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百姓讨论农法、改良农具的欢笑声。
可没人知道,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还在涌动。赵高府的密室里,赵高正和李斯密谈。
密室里的油灯昏黄摇曳,赵高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个玉如意,玉如意上的纹路被摸得光滑。李斯坐在对面,脸色还很苍白,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却还是觉得冷。
“赵磊就这么被流放了,咱们的计划全泡汤了……” 李斯的声音带着沮丧,“陛下现在对讲坛这么支持,咱们以后很难再动手了。”
赵高笑了笑,放下玉如意,眼神里满是算计:“计划泡汤?只是暂时的而已。赵磊不过是个棋子,他的死活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知道了陛下的底线 —— 不能明着跟讲坛作对,但可以暗着来。”
“暗着来?” 李斯愣了一下,眼睛亮了起来,“怎么暗着来?”
“比如,” 赵高凑近李斯,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讲坛不是要推广旱稻吗?咱们可以让人在粮种里掺些陈年的种子,让旱稻减产。到时候百姓收不到粮,自然会怨秦风,说他‘空谈农法,误人子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讲坛不是要改苛役吗?咱们可以跟郡县的官员打招呼,让他们拖延执行。百姓见苛役没减,就会觉得讲坛是在说空话,对秦风失去信任。只要百姓不信任他了,陛下自然会对他失望。”
李斯听得连连点头,手里的茶杯都不抖了:“对!还是赵公公想得周到!只要能让百姓对讲坛失去信任,就算等几年,也值得!”
“别急。” 赵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现在陛下还在气头上,咱们先收敛几天,等风头过了,再动手不迟。郡县的官员那边,我会去联络,你就安心等着好消息。”
李斯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仿佛看到了秦风倒台、讲坛关闭的场景。
密室里的烛火映着两人狰狞的笑脸,却没照到窗外 —— 蒙毅派的暗卫正躲在墙角,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在纸上。一场新的阴谋,已经在暗处开始酝酿。
咸阳讲坛的日子,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法家专场后的第二个月,农家专场如期举行。秦风、韩非、墨离一起,带着百姓去杨村参观旱稻试验田。
试验田的旱稻长得绿油油的,已经快到膝盖高了,稻穗开始泛黄,沉甸甸的。老周蹲在田埂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稻穗,脸上满是笑意:“秦先生,这稻穗真饱满,今年肯定能有好收成!”
“是啊!” 张强也笑着说,“要是北境也能种成这样,咱们就能给边军多交粮了!”
秦风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赵高和李斯肯定还会再动手,但他不害怕 —— 有陛下的支持,有百姓的信任,有墨家、农家、法家、儒家的合作,就算前路有再多风雨,他也能走下去。
从杨村回来后,扶苏府的庭院里更热闹了。平民们纷纷报名要种旱稻,贵族们也来咨询怎么在自己的封地推广农法,墨家弟子们忙着赶制改良农具,农家弟子们忙着指导百姓耕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好日子的期盼。
老周带着小豆子,给秦风送来了新晒的粟穗。粟穗金黄饱满,用红线捆着,是老周家今年最好的收成。“秦先生,这是俺家今年的新粟,比去年多收了两石,都是托讲坛的福!” 老周笑着说,小豆子也跟着喊:“秦先生,俺家也要种旱稻,明年就能吃米饭了!”
秦风接过粟穗,摸了摸小豆子的头:“好啊,明年咱们一起种旱稻,让大家都能吃上米饭。”
夕阳渐渐落下,把咸阳城染成了橘红色。扶苏府的 “百家共论” 匾额,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一盏明灯,照亮了大秦民生的前路。而远处的赵高府里,烛火还亮着,阴谋还在继续,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在咸阳城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