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诊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消毒水的气味从未如此刺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神情严肃而带着一丝庆幸。
“幸村君,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我们初步诊断是格林-巴利综合征(Guillain-barré syndrome, GbS),一种免疫系统攻击自身周围神经的疾病。”医生的声音平稳,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幸运的是,发现得非常早,症状还比较轻微,主要是疲劳、肌无力和感觉异常。如果延误治疗,后果可能会很严重,甚至……”
医生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那个未尽的词是什么——瘫痪。
幸村精市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医生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人。只有他放在膝盖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动和……恐惧。格林-巴利综合征……这个陌生的医学名词,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瞬间锁住了他通往全国大赛、通往梦想的道路。他引以为傲的网球,他作为立海大部长的责任,他与人约定的对决……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遥不可及。
真田弦一郎站在他身后,帽檐下的脸色铁青,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抓住医生质问的冲动,但残存的理智让他死死钉在原地。柳莲二站在一旁,闭着眼睛,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正在飞速消化这个残酷的信息,并试图从中分析出最有利的治疗方案和数据。迹部景吾眉头紧锁,抚着泪痣的手停住了,他看向幸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对手的尊重,有对病魔的愤怒,更有一种“本大爷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强势。
凌羽真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幸村。他看着幸村看似平静的侧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痛苦和绝望。那种感觉,他曾在无数对手身上见过,但当它出现在幸村身上时,却显得格外刺眼。他的“提线木偶”能感知情绪的丝线,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传递来的是深渊般的冰冷。
“不过,请放心。”医生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由于发现及时,病情处于早期阶段,预后通常很好。接下来需要立即住院,接受免疫球蛋白静脉注射等治疗,目的是阻止病情进展,促进神经恢复。预计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治疗和康复期,期间必须绝对静养,避免任何剧烈运动,尤其是网球这类高强度活动。”
“两三个月……不能打网球……”幸村终于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天空,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精市……”真田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担忧。
幸村没有回头,他只是沉默着,仿佛在与内心巨大的失落和恐惧搏斗。诊室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每个人沉重的呼吸。
良久,幸村忽然转过头,目光越过真田和柳,直直地看向凌羽真。他的眼神里,痛苦依旧,却多了一丝近乎偏执的决绝。
“凌羽君,”幸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住院之前……和我打一场。最后一场。”
“精市!你的身体……”真田立刻出声阻止,语气焦急。
“医生说了需要静养!”柳也睁开了眼睛,不赞同地摇头。
迹部也皱紧了眉头:“幸村,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但幸村的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凌羽真,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知道这很任性,也很危险。但是……我不想带着‘无法打球’的遗憾躺进医院。我想记住站在球场上的感觉,记住网球撞击拍线的声音,记住……和你对决的感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拜托了,凌羽。”
所有人都看向凌羽真。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答应他,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拒绝他,无疑是掐灭他此刻唯一的精神寄托。
凌羽真看着幸村眼中那份近乎燃烧的渴望,那是对网球最纯粹、最深沉的爱,也是对抗命运不公的最后倔强。他沉默了几秒,在真田等人不赞成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凌羽!”真田忍不住低吼。
“放心,”凌羽真看向真田和医生,眼神冷静,“我会控制。不会让他过度劳累。”他看向幸村,“一局。只打一局定胜负。而且,你要答应我,打完立刻安心接受治疗。”
幸村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近乎虚幻的笑容:“嗯。我答应你。”
迹部看着这一幕,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医生点了点头:“安排最好的病房和治疗方案。费用方面,冰帝学园会负责。”这一刻,学校的界限已经模糊,他们只是共同关心着一个少年未来的朋友。
于是,在医生的严密监护下,一行人来到了附近一个安静的街头网球场。阳光依旧明媚,但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幸村和凌羽真隔网站立。幸村脱掉了外套,露出了略显单薄的身躯。他握拍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热。
“发球权给你,幸村。”凌羽真平静地说。
幸村深吸一口气,抛起了网球。他的动作不再像往日那样流畅有力,带着一丝勉强,但他还是尽力打出了一记标准的上旋发球。
凌羽真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技巧,甚至没有动用“提线木偶”的精神力。他只是用最基础、最稳妥的方式回击着,将球的落点和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让比赛过于乏味,又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幸村的跑动和消耗。这更像是一场默契的表演,一场为了告别的仪式。
球在网上来回穿梭,速度不快,却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沉重。幸村每一次挥拍,都像是在汲取最后的力量,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始终紧盯着那颗黄色的小球,仿佛要将它的轨迹刻进灵魂深处。
最终,凌羽真以一记轻巧的放短球结束了这一局。球轻轻过网,落在幸村无力赶到的位置。
“Game,凌羽。”幸村放下球拍,微微喘息着,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的平静。“谢谢您,凌羽君。”
凌羽真走到网前,看着幸村:“记住这种感觉。等你康复,我们再打一场真正的比赛。”
幸村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真田和柳立刻上前扶住幸村。迹部安排的车已经等在路边。
看着幸村在真田和柳的搀扶下,坐进前往医院的车里,凌羽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场短暂的对决,没有胜负,只有对未来的约定和一份沉甸甸的祈愿。他知道,接下来的两三个月,对幸村而言将是漫长的煎熬。但他也相信,那个名为“神之子”的少年,绝不会轻易向命运低头。
全国大赛的舞台,一定会等到他的归来。而到那时,他们的对决,必将更加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