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各自落座,偌大的厅堂瞬间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似轻了几分。侍从们端上的青瓷茶盏里,热气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凝成细细的白雾,淡淡的茶香随之漫开,萦绕在每个人鼻尖。
这暖意驱散了些许因权势带来的拘谨,却又让周遭的氛围愈发庄重——老国公端着茶盏未动,目光落在杯底的茶叶上,似在斟酌开口的措辞;君凌烨指尖搭着杯沿,指尖轻轻摩挲,虽未言语,周身沉稳的气场却让厅内的宁静更添了几分分量。
老国公指尖轻轻摩挲着颔下花白的长须,指腹划过细软的胡须,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眼。他目光落在君凌烨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战王今日亲自登门,还备下这般厚重的聘礼,莫非……是为了欣儿那丫头而来?”
听到这话,君凌烨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几不可察地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几分周身的威严,多了丝柔和。他端起茶盏抿了口,放下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到厅内每个人耳中:“国公爷猜错了。本王心中属意之人,自始至终都是颜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语气添了几分郑重:“今日备下聘礼登门,便是想向老国公提亲,早日将我与颜儿的婚事定下,也好让她安心。”话落,厅内静了一瞬,连老国公都微微睁大了眼,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直接坦诚。
这话一出,老国公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在杯沿晃了晃,险些洒出来。坐在一旁的宋智与宋勇更是直接愣住,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诧异——他们刚从边境风尘仆仆赶回,连府里的家常都没来得及细问,怎么也想不到,战王求娶的竟会是颜儿?
宋勇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嘀咕:“这……这怎么没半点风声?府里的女眷们竟半个字都没提过?”
老国公眉头微微蹙起,花白的长须随着呼吸轻颤,显然对战王的话仍有些意外。他沉默着捻了捻指腹,片刻后才抬眼,语气里满是对外孙女的关切:“王爷的心意,老夫明白了。只是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关乎颜儿一生,终究还得问问她自己的心意才是。”
人平稳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老国公眉头仍微蹙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眼底满是斟酌;宋智端坐着没动,却悄悄抬眼打量君凌烨,眼中藏着几分疑惑——战王这般人物,怎会独独看中颜儿?宋勇则直白些,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诧异,显然还没从消息里回过神。
君凌烨将众人各异的神情尽收眼底——老国公的斟酌、宋智的疑惑、宋勇的诧异,都没逃过他的目光。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似是不满这凝滞的氛围,又似是在意他们对这门婚事的迟疑。
君凌烨见厅内依旧沉寂,面上未显波澜,只不动声色地朝身旁的影一递去一个眼神。影一立刻会意,身形未动,手已从袖中迅速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那明黄绸缎上绣着的盘龙纹在烛火下格外夺目,瞬间吸引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他双手稳稳捧着圣旨,声音洪亮地朗声道:“老国公,诸位,这是皇上亲赐的婚旨,特为我家王爷与贵府表小姐苏妙颜的婚事而来!”
影一手中明黄的圣旨刚一展开,原本还算缓和的大厅气氛骤然一变。那明黄绸缎上的盘龙纹似带着无形的威压,顺着烛火的光晕散开,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连呼吸都似要慢上半拍。
老国公原本微蹙的眉头拧得更紧,双手不自觉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收拢;宋智、宋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有了皇上亲赐的婚旨,这已不是寻常议亲,而是板上钉钉的皇命。厅内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衬得那卷圣旨愈发庄重,也让众人肩上的压力更重了几分。
老国公与宋智、宋勇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他们怎么也没料到,皇上的赐婚圣旨竟来得这样快,连半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来不及细想其中关节,老国公率先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时,座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一声轻响。他飞快整理了一下衣襟,宋智与宋勇也紧随其后,父子三人齐齐躬身,而后郑重地跪地,双手拢在身前,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郑重:“臣(末将)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厅内烛火摇曳,明黄的圣旨悬在半空,那无形的威压让三人脊背挺得笔直,连额前垂落的发丝都不敢随意晃动。
见三人跪地接旨,君凌烨连忙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虚虚抬在老国公臂弯上方,并未真的触碰,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考量:“老国公不必多礼,快请起。”
他指尖微顿,又补充道:“这圣旨虽为赐婚,却也是本王向陛下求来的——终究是想给颜儿一个安稳的名分,并非要借皇命强人所难。”话里的分寸拿捏得极好,既给足了皇室颜面,也悄悄安了老国公的心。
待众人重新站定,老国公扶着桌沿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出些青白。他只觉得心中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惊的是赐婚圣旨来得猝不及防,乱的是孙女生平大事竟由皇命定夺,忧的是颜儿性子温婉,能否适应战王府的复杂,偏偏还有一丝隐忧压在心底,说不清道不明。
他望着君凌烨沉稳的侧脸,又想起方才厅外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聘礼,重重叹了口气。这桩婚事,有皇命加持,有战王倾心,看似风光无限,可其中的滋味,也只有他这外祖父才懂有多复杂。
老国公缓了缓心神,抬眼望向君凌烨,眼神里既有未解的疑惑,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寻——他实在想不通,这桩婚事为何会惊动皇上,更想知道对方究竟藏着多少未说的心思。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顿了顿,最终还是带着几分迟疑开口:“战王,这……圣旨来得太过突然,老夫至今仍有些恍惚。不知王爷与颜儿……何时竟有了这般情谊,还劳烦皇上亲自赐婚?”话里的探究再明显不过,只想从对方平静的表情中,寻到一丝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君凌烨迎着老国公探究的目光,嘴角缓缓上扬,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比起方才的疏离,这笑意里多了几分笃定,还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没直接回答情谊由来,反倒话锋一转,语气听着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老国公,依本王看,今日聘礼已备、圣旨已至,便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不如就趁此将我与颜儿的婚事定下,您意下如何?”
老国公闻言,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寸,脸上满是措手不及:“战王……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摆,心中暗自思忖——自古以来,亲王成婚便是朝廷大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哪一步不得按规矩来?礼法规矩繁琐得很,怎么能这般仓促行事?更何况颜儿那边还没问过心意,这般急切,反倒显得不妥帖了。
君凌烨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坦然得不含半分迟疑:“老国公觉得急,实则不然。这赐婚的圣旨,皇兄半月前便已拟好,本王一直等着国公爷与二位将军从边境回府,才敢上门提亲,就是怕扰了府中事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老国公紧绷的神色,又补充道:“您放心,本王既求娶颜儿,便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聘礼已按亲王规格备齐,钦天监也早择好了良辰,就等着办喜事呢。’’
话音刚落,影一便再次上前,双手捧着一本烫金红封的册子,动作恭敬地递到老国公面前:“国公爷,这便是钦天监为王爷与表小姐挑选的吉日,已按规制誊抄在册。”
老国公垂眸望去,红封册子上“吉庆”二字格外醒目,指尖刚触到封面,便觉那纸面光滑厚重,显然是精心准备之物。他翻开册子,只见内里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下月十六的日期,旁侧还标注着“宜嫁娶、子孙昌盛”的字样,连时辰宜忌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显然,君凌烨为这桩婚事,早已筹谋周全。
老国公伸手接过红封册子,指尖刚触到烫金封面的纹路,便匆匆翻开。待看清册页上“下月十六”的字样时,他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了一下,连声音都带了几分无奈:“下个月?这……这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他抬眼看向君凌烨,语气里满是顾虑:“府里要备嫁,采买、缝制嫁衣、布置院落,哪一样不得费些功夫?这满打满算也只剩二十来天,怕是来不及周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