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纤云被辅国公府侍卫押出永昌伯府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不到半日便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其罪名——谋害未来世子妃,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永昌伯府门前车马稀落,门可罗雀,昔日虽不算顶尖勋贵却也算体面的人家,一夜之间便透出倾颓的败象。柳伯爵当日下午便颤巍巍地递上了请罪折子,言辞恳切地将所有罪责归咎于自己教女无方,恳请陛下重罚。伯爵府的匾额,在秋日的阳光下,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辅国公府门前隐隐汇聚的人流。各府遣来问候、打探消息的管事几乎踏破了门槛,皆被府中幕僚得体地应付过去。萧逐渊以雷霆手段处置柳家,不仅是为了给时若出气,更是借此向所有人宣示着他的逆鳞所在,以及辅国公府不容挑衅的威严。
然而,这表面的风波之下,更深层的暗流却在急速涌动。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着龙案上并排摆放的两份奏折——一份是永昌伯泣血自陈的请罪折子,另一份则是萧逐渊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案情陈奏。他的脸色阴沉,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一个柳纤云!好一个永昌伯府!”皇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竟敢对朕亲封的县主、未来的世子妃下此毒手!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监躬身道:“陛下息怒。所幸安乐县主洪福齐天,并未遭难。辅国公世子处置果断,已然将凶徒擒获。”
“处置果断?”皇帝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萧逐渊的奏折,“他这是借着此事,在清理门户,也是在向朕表态啊。”
皇帝何等精明,如何看不出柳纤云背后可能牵扯的更深?萧逐渊将案子钉死在柳纤云和永昌伯府身上,既是给了朝廷体面,也是将后续的处置权交到了他的手上,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永昌伯教女无方,纵女行凶,着革去爵位,贬为庶民,其家产抄没,充入国库。柳纤云,罪大恶极,移交宗人府与大理寺会审,按律严惩,以儆效尤!”皇帝沉声下了决断。一个早已没什么用处的永昌伯府,用来平息辅国公府的怒火,并震慑其他心怀不轨之人,再合适不过。
“陛下圣明。”大太监领命,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辅国公世子那边……”
皇帝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对萧逐渊是既欣赏又忌惮。欣赏其才干与手段,忌惮其日渐增长的权势与……那份为了时若可以不顾一切的决绝。
“传朕口谕,辅国公世子护驾有功,此次又受惊不小,赐东海明珠一斛,蜀锦十匹,以示抚慰。另,其大婚在即,一应仪程,务必要周全隆重,不得有误。”
这既是安抚,也是提醒。提醒萧逐渊,适可而止,皇帝的恩宠与容忍,是有限度的。
“老奴遵旨。”
圣旨传出,京城再次哗然。永昌伯府瞬间倾覆,柳纤云生死难料,而辅国公世子却得了赏赐,其圣眷之隆,可见一斑。那些原本因柳家之事而对萧逐渊手段感到心惊的势力,此刻更是将那份忌惮深埋心底,不敢表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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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公府,澄心堂。
萧逐渊接了圣旨,神色平静无波。皇帝的处置在他的预料之中。舍弃一个无用的永昌伯府,保全皇室的颜面,同时对他加以抚慰与警示,这是一位帝王标准的平衡之术。
“世子,柳纤云已移交宗人府。”青鸾禀报道。
“嗯。”萧逐渊淡淡应了一声,“告诉莫影,对柳纤云的审讯不能停,重点追问‘醉仙引’的来源,以及她近期与宫中、与‘汇通天下’商会的所有联系。”柳纤云是明面上的棋子,但她背后的线,必须揪出来。
“是。另外,我们监控‘汇通天下’商会的人发现,在柳家出事之后,商会的几个核心管事活动频繁,似乎在紧急处理一些账目和货物。”
“想毁灭证据?”萧逐渊眼中寒光一闪,“让他们动。正好看看,他们急着要掩盖的是什么。加派人手,盯紧他们所有的仓库、码头和往来信使。”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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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苑内,时若也很快得知了宫中的处置结果和外面的风波。
“永昌伯府……就这么倒了?”安禾咋舌,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
“多行不义必自毙。”青穗冷声道,语气中并无多少同情。
时若轻轻拨弄着窗台上的一盆兰草,神色平静。她对柳纤云和永昌伯府的下场并无怜悯,这一切皆是他们咎由自取。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柳纤云不过是一把刀。真正握着刀柄的人,还隐藏在暗处。”时若轻声道,“‘汇通天下’……昭阳公主……”
“小姐是怀疑,昭阳公主与‘汇通天下’有关?”青穗压低声音。
“未必是直接有关。但昭阳公主能煽动柳纤云,又能提供部分资源,她与那个提供‘醉仙引’的渠道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而这个渠道,极有可能就是‘汇通天下’。”时若分析道,“逐渊现在动不了昭阳公主,但若能斩断‘汇通天下’这条臂膀,也足以让她元气大伤,并能顺藤摸瓜,找到‘青蚨’的线索。”
正说着,窗外传来熟悉的信鸽扑翅声。青穗取回竹管,时若展开纸条,是萧逐渊的字迹,只有简短一句:「柳氏已了,佯病可止,安心待嫁。余事,有我。」
看着那力透纸背的“有我”二字,时若的心彻底安定下来。她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对青穗道:“告诉下面的人,我的‘病’好了。”
笼罩在静心苑数日的“病气”顷刻间消散。时若撤去了脸上的伪装,气色红润地出现在人前,继续从容地准备着大婚事宜。这番举动,无疑又向外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阴谋已破,世子妃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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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柳家风波渐息,时若“病愈”的消息传出后不久,宫中突然传出一道旨意:昭阳公主因言行失谨,有损皇家颜面,即日起禁足长春宫,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其宫中一应份例用度,减半供给。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却又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虽然明面上未提及时若遇袭一事,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对昭阳公主进行惩处,其意味不言自明。这显然是皇帝在萧逐渊的步步紧逼之下,做出的又一次平衡与妥协,既给了辅国公府交代,也保全了皇室公主最后的体面。
消息传到辅国公府,萧逐渊只是淡淡一笑。禁足?这惩罚对于昭阳而言,不痛不痒。但他知道,经此一事,昭阳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已然大跌,短期内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现在,剩下的最大隐患,便是那个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的“汇通天下”商会,以及其背后那个神秘的“青蚨”组织。
“世子,我们查到‘汇通天下’近日有一批重要的货物,正准备从漕运离京,目的地是江南。”暗卫送来最新情报。
“江南?”萧逐渊目光一凝,“想金蝉脱壳?没那么容易。通知我们在漕运和江南的人,给我盯死了这批货!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我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又要和谁接头!”
“是!”
棋盘上的棋子已被清理大半,如今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几颗。萧逐渊站在巨大的京城沙盘前,目光锐利如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隐藏在江南烟雨后的最终对手。
大婚之期近在眼前,他必须在礼成之前,将这最后的威胁,连根拔起!为了给她一个绝对安全、无忧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