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姝。
是个孤儿,没人要的那种。这并非自怜,只是一个冰冷的事实,像刻在骨头上的印记,从我懵懂记事起就伴随着我。父母?他们的模样早已模糊在记忆的断层里,只留下这栋摇摇欲坠、四面漏风的破旧房子,算是他们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明。
这房子坐落在老城区最偏僻的角落,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皲裂的皮肤,几处墙缝大得能塞进拳头,每到雨季,雨水便顺着裂缝渗进来,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小溪。屋顶的瓦片缺了大半,冬天寒风灌进来时,能把人冻得牙齿打颤,我只能蜷缩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裹着捡来的破旧棉絮,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像野兽的嘶吼。它替我勉强遮挡了风雨,却挡不住世道的严寒。
活着,成了我每天唯一需要思考,也最难完成的课题。白天,天刚蒙蒙亮,我就会揣着一个捡来的、豁了口的铁碗出门,像一只蛰伏的小兽,穿梭在城市的阴影里。我是这片废墟里的拾荒者,垃圾堆和废弃场是我赖以生存的“粮仓”。
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散发着刺鼻的馊臭味,混合着腐烂的食物、发霉的布料和生锈金属的味道,是我最熟悉的嗅觉背景。我得在里面仔细翻找,运气好时能找到别人丢弃的半块面包、几口残羹剩饭,运气差时,只能捡些破铜烂铁,攒到一定数量后,去废品站换几个硬币——那硬币攥在手里,能带来片刻的踏实。
营养不良是我形影不离的伙伴。九岁的年纪,别的孩子本该是蹦蹦跳跳、脸蛋圆润的模样,可我却瘦小干瘪得如同五六岁的孩童,胳膊细得像麻杆,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因为长期饥饿和劳碌,我的腿总是发软,走路时得扶着墙才能稳住身形,眼前时常发黑,整个世界都在我眼中摇晃、打颤,仿佛随时都会栽倒在地。
邻居家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哥哥在住,他叫阿力,没有父母,所以没有姓,甚至阿力这个名字也是自己为了出去找个力气活给自己取得名字,通常情况下,他只会跟那些介绍工作的人说自己叫力,因为“阿”这个字他不会写。
而他比我大七八岁,也是个孤苦伶仃的人。他靠在工地打零工过活,自己过得也紧紧巴巴,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身上的衣服总是洗得发白,袖口和裤脚都磨破了边。
但阿力是个好人。偶尔,他会省下一块干硬的窝头,或者半碗看不到油星的菜汤,而为了维护我一个小女孩子那可怜的自尊,他总是趁着天黑,偷偷塞给我。那窝头硬得能硌掉牙,我得泡在水里泡软了才能咽下去;那菜汤寡淡无味,却带着温热的温度。那是我灰暗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带着温度的光点。
我从不开口乞求,因为自尊是我在这绝境里仅存的一点体面。他也从不多言,只是在我饿得蜷缩在墙角、嘴唇发白时,默默地将食物放在我身边,然后转身离开,脚步声轻得像一阵风。我们都活在底层,像石缝里挣扎的野草,在贫瘠的土地上相互依偎,给予着微不足道,却足以维系生命的暖意。
天使降临的那一年,世界天翻地覆。没人知道“天使”究竟是什么,只记得那天的夜晚天空异常明亮,不是太阳那种炽热的光,也不是月亮那种清冷的光,而是一种泛着诡异金色的光芒,将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摇晃,高楼大厦像积木一样坍塌,尖叫声、哭喊声、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城市瞬间陷入无尽的混乱与恐慌。也就在那片混乱中,我被一块掉落的预制板砸中了腿,剧痛让我几乎晕厥,可就在意识模糊的瞬间,我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
很微弱,像风中残烛,却又真实存在。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流淌,原本断裂般的腿疼意减轻了不少,我甚至能挣扎着从废墟里爬出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异能觉醒。
我的异能平凡得甚至有些可笑——最普通的身体强化。它让我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多了一点力气,跑步时能比以前快上一些,也能搬起更重的东西。可即便动用了这微薄的力量,我也仅仅能媲美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而原因便是因为我的身子太弱小。
而这在掠食者横行、怪物肆虐的时代,有什么用呢?那些从地缝里钻出来的怪物,有的长着锋利的爪子,一爪子就能将钢板抓出五道深痕;有的嘴里能喷出烈火,所到之处皆是焦土;还有的体型庞大如山,一脚就能将汽车踩成废铁。面对它们,我这点力量,连逃跑,都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我只能躲。躲在更深的阴影里,躲在更肮脏的角落,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白天不敢出来,只能等到深夜,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废墟里寻找食物和水。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那些游荡的掠食者,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厄运不要降临在自己头上。但命运从不因你的弱小而有丝毫怜悯。
我曾被阿力从一只低等掠食者的利爪下推开。那是一只形如蜥蜴、却长着三只眼睛的怪物,它的利爪泛着寒光,朝着我猛扑过来。我吓得浑身僵硬,连动都动不了,就在这时,阿力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
怪物的利爪狠狠抓在了他的背上,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裳,像一朵妖艳的花。我哭着想去拉他,他却用尽最后力气对我吼:“跑!快跑!”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沫,眼神里满是决绝。
我跑了,拼尽全力地跑,不敢回头,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他被怪物扑倒的画面。直到跑不动了,我才躲在一个废弃的集装箱里,捂住嘴,压抑着哭声,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后来我回去找过他,只看到地上凝固的血迹和几片破碎的衣角,是的,在救下我的那个晚上,他被更多的黑影淹没了,再也没有活下来,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曾被一队路过的、穿着制服的强大异能者救下。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我被三只掠食者追得走投无路,冻得浑身发紫,异能也几乎耗尽。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队穿着黑色制服、身上散发着强大气息的人出现了。
他们如同天神下凡,为首的男人能操控雷电,几道紫色的闪电劈下,瞬间就将两只掠食者劈成了焦炭;旁边的女人能凝聚冰箭,一箭就刺穿了最后一只怪物的头颅。他们轻易斩杀了追捕我的怪物,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强者的从容。
他们给了我一些压缩饼干和一瓶水,那饼干是我从未吃过的美味,酥脆香甜,水也是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为首的男人叮嘱我:“快去西边的避难所,那里有吃的,有住的,能活下去。”他的声音很温和,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我满怀希望地朝着他们指引的方向跑去,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可还没跑到避难所,就看到了那处方向冲天的火光和浓烟,黑色的烟柱像一条狰狞的巨龙,直冲云霄。风中还隐约传来熟悉的异能爆裂声和戛然而止的惨叫,那是属于那些制服异能者的声音。我站在原地,手里的饼干掉在了地上,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我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了。
我被国家设立的救援点收容过。那是在一片废弃的军事基地里,军人们用铁丝网围起了一片区域,里面搭建了许多帐篷,地上铺着稻草,虽然简陋,却充满了人情味。
那里有热粥,冒着热气,虽然只有淡淡的米香,却能暖到人的心底;有干净的毯子,虽然有些薄,却能挡住夜晚的寒冷;有穿着军装、面容疲惫却依旧坚毅的叔叔阿姨,他们总是笑着给我们分发食物,耐心地安慰着受惊的孩子。我以为找到了最终的港湾,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终于能有一个安稳的家。
可没过几天,灾难再次降临。救援点被大规模的掠食者潮冲击,黑压压的怪物像潮水一样涌来,数量多到数不清。军人们拿起枪,拼死抵抗,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异能耗尽了就用身体去挡。他们嘶吼着,战斗着,用生命守护着我们这些幸存者。
最后,堡垒还是被攻破了,帐篷被烧毁,地面被鲜血染红,一片狼藉。我因为躲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废墟夹缝里——那是一个被倒塌的墙壁挡住的小空间,只能容纳一个小孩——再次侥幸活了下来。
爬出夹缝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看着满地的残破尸体和凝固的暗红,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焦臭味,整个人都麻木了。帮助我的人,拯救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死了。只剩下我,这个灾星,这个不祥之人,还苟延残喘着。
我躲着,跑着,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绝望的洪流中随波逐流。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只是本能地活着,像一只在乱世中挣扎的蝼蚁。
直到那一天,我再也跑不动了,躲不掉了。连续三天没有找到食物,我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异能也无法再支撑我奔跑。一只嗅到我气息的、形如猎犬却更加狰狞的掠食者,堵住了我最后的退路。
它比普通的猎犬大上一倍,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嘴里长满了锋利的獠牙,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涎水滴滴答答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那一刻,我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或许,我早就该死了。这样,就不会再连累任何人了。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解脱,等待着那撕裂般的剧痛降临。
预想中的撕裂剧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烫得我皮肤发疼,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仿佛能震碎耳膜的爆响,“轰”的一声,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狂跳,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变故。
看到的,是一个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如同山岳般挡在我身前的身影。他穿着一件沾满污渍和暗红色血块的旧外套,领口有些磨损,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也有几道浅浅的疤痕。他的身影挺拔,像一棵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大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让人莫名地安心。
那只可怕的掠食者,不见了。不,不是不见了。是在他随意向后挥出的一拳之下,彻底化为了漫天飘飞的血雾和骨粉,连一块稍大点的碎肉都没能留下。风一吹,血雾和骨粉便消散无踪,仿佛那只怪物从未存在过。
他缓缓抬起头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动作从容,没有丝毫急促。脸上带着血迹和尘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却掩盖不住那温和甚至带着点懒散的笑容。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审视,只有一种……仿佛看到路边一只受伤小兽般的平静,就像看到一只迷路的小猫小狗,带着一丝淡淡的关切,却不沉重。
我想走。我必须走。我不能让这个看起来很强的人,也因为我的不祥而死去。阿力、那些制服异能者、救援点的军人……所有帮助过我的人都死了,我是个灾星,我不能再连累他。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双腿发软,刚撑起身子,就又跌坐回地上,只能用手撑着地面,一点点向后挪动,想要逃离。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在我开口前,先说话了,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我心中的寒意:“别怕,小不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语气补充道:“我很强。”
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炫耀的成分,没有夸张的手势,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随意。可配合着他刚才那轻描淡写、却恐怖绝伦的一拳,以及他脸上那和善而自信的微笑,这句话具有了无与伦比的说服力。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浑身是血却笑容温暖的大哥哥,看着他那双清澈却深邃的眼睛,我那颗被恐惧和绝望冰封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能打败这个连头都没回就解决掉怪物的人。
我信了。
他把我带回了他的临时据点——一个相对完整的地下室。地下室入口隐藏在一处废弃商场的废墟后面,被几块木板和杂物遮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走下陡峭的楼梯,里面别有洞天,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地面铺着一层干草,角落里放着几个装着水和食物的箱子,还有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带来了温暖的感觉。
他找了块干净的布,蘸了点水,轻轻擦去我脸上的灰尘和污渍,动作温柔,没有丝毫嫌弃。他告诉我他叫罗清帆。我怯生生地,按照他的要求,叫了他一声“罗大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却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他不仅很强,还很……不一样。他不像其他一些强大的异能者那样,高高在上,把普通人当成蝼蚁,或者只顾自己,对别人的死活漠不关心。他会把找到的食物分给更多像我一样挣扎求存的人,哪怕自己只能吃半饱;他会救治受伤的幸存者,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会组织大家,一起对抗小股的掠食者,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
渐渐地,我们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有和他一样强大的异能者,比如那位总是带着温柔笑意、擅长治疗和防御的云依姐。云依姐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裙子,虽然有些旧,却很干净,她的异能是治愈,只要把手放在伤口上,就能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伤口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她总是笑着,说话轻声细语,像妈妈一样温柔,会给我们讲故事,会帮我们梳理头发。
也有只是身体强壮些的普通人,比如王大叔,他以前是个农民工,力气很大,虽然没有异能,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帮上忙,他会帮大家搭建临时的住所,会去废墟里寻找能用的物资,还会教我们一些简单的自保技巧。
甚至还有一些因为战乱而失去亲人的孩子,他们和我一样,眼神里带着恐惧和迷茫,却在罗大哥和云依姐的照顾下,慢慢变得开朗起来。我们一起在地下室里睡觉,一起分享食物,一起听罗大哥讲外面的世界,虽然依旧艰难,却有了家的感觉。
我们不再是散兵游勇。罗大哥说,我们要成立一个组织了,名字就叫“天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站在地下室的中央,煤油灯的光芒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的眼神坚定,声音铿锵有力:“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但人有情。我们做不到替天行道,但至少,可以在这末世之中,守望相助,为那些被天道‘遗弃’的人,争一线生机。”
“天道”组织成立了。我们的据点从那个小小的地下室,搬到了一处废弃的工厂。工厂很大,有坚固的围墙,我们在围墙上加装了铁丝网和警戒装置,还在里面搭建了更多的帐篷和简易房屋。
我们救济穷苦人,只要有人来求助,不管他们是否有异能,我们都会分给他们食物和药品;我们设立警戒点,在工厂周围安排了人手,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一旦发现掠食者的动向,就会立刻发出警报;我们收容被追杀的人,给他们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他们不用再颠沛流离;我们甚至尝试着,在工厂后面的空地上,开垦出小小的土地,种植作物。
虽然土壤贫瘠,水源也不稳定,种下的种子大多没能发芽,但我们还是坚持着,每天都会去浇水、松土,终于有一天,贫瘠的土地上出现了新的绿色,看着那些冒出的嫩芽,心里就充满了希望。那希望就像罗大哥一样,他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散落的力量凝聚在一起。我们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控制的区域也越来越广,虽然依旧艰难,但至少,有了一片相对安宁的栖息地。
我被这种氛围深深感染了。看着罗大哥、云依姐他们为了守护大家而战斗,看着那些被救助的人脸上重新焕发出希望的光彩,看着孩子们在空地上奔跑嬉戏,我那颗死寂的心,也渐渐活络起来。我不想再只是被保护的那个。我也想战斗,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去保护那些关心我、爱护我的人。
我去找罗大哥,挺起瘦小的胸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一些,说出了我的请求:“罗大哥,我想学习战斗,我想保护大家。”
罗大哥看着我,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手指宽厚温暖,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你还小,身体底子太差,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再长大一些,再变强一些,才能真正保护别人。”
我不甘心,又去找最疼我的云依姐。云依姐正在给一个受伤的孩子包扎伤口,看到我来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轻轻摸着我的头,柔声道:“小姝,战斗很危险。那些怪物很可怕,罗大哥和我们,都希望你能平安长大。保护你们,照顾你们,是我们的责任。”
是啊,我还弱。我知道。
所以,我拼了命地训练。天还没亮,工厂院子里的露水还没干,我就已经站在了空地上,对着空气一遍遍挥舞拳头。罗大哥教给我的基础呼吸法,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吸气时要沉到丹田,呼气时要将体内的异能顺着经脉缓缓推送至四肢,每一次呼吸都要配合着肢体的动作,让力量与气息融为一体。
起初,我总是掌握不好节奏,要么气息紊乱导致异能逆行,胸口闷得发疼;要么动作僵硬,拳头挥出去轻飘飘的,连一阵风都带不起来。但我不放弃,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浸湿了身上的粗布衣服,贴在皮肤上黏腻难受,地上的青草被我踩出了一片浅浅的印记。
直到太阳升到头顶,阳光变得灼热,我才会停下来歇一会儿。随便找个树荫,喝几口凉水解渴,啃半块干硬的窝头,然后又立刻站起来继续。有时练到双腿发软,眼前发黑,直接瘫倒在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天空中飘过的云朵,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再坚持一会儿,再变强一点。
云依姐心疼我,总会在我练得最累的时候,端来一碗温热的草药汤,说这汤能补气血,让我喝了好恢复体力。她还教我一些简单的能量引导技巧,指尖凝聚起淡淡的绿色光晕,一点点引着我体内的异能按照特定的轨迹流转。
我就坐在她身边,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股微弱的能量。起初,我只能感觉到体内有一团混沌的暖流,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控制它的方向。但我没有气馁,反复揣摩着云依姐说的每一个要点,手指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比划。
终于,在尝试了无数次之后,我感觉到那股暖流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回应,顺着我的意念,缓缓流向了指尖,凝聚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弱气流。那一刻,我欣喜若狂,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拉着云依姐的手,激动地说:“云依姐,你看!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云依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眼底满是欣慰:“小姝真厉害,比我当初学得还快呢。”
每一次,当我感觉到自己有一点点进步——力气大了一分,能一拳打碎以前根本碰不动的砖头;速度快了一线,能追上院子里奔跑的小野猫;异能掌控得更熟练了,能让气流在指尖停留更长时间——我都会兴冲冲地跑到罗大哥面前,挺起瘦小的胸膛,努力把肩膀绷得笔直,用稚嫩却故作豪迈的语气对他说:“罗大哥,你给我准备好一柄剑,一匹马,我要准备闯荡江湖了!”
这是我从一本捡来的破烂武侠小说里看来的话。那本书的封面早就没了,书页也缺了大半,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但我还是宝贝得不行,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借着煤油灯的光,反复翻看那些残存的章节。书里的侠客们,手持长剑,骑着骏马,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那模样在我心里,就是最威风、最厉害的存在。
所以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拿着剑,骑着马,走遍天下,保护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就像罗大哥一样。
而每一次我对着罗大哥说起这样的话的时候,罗大哥都会停下手里的活——有时是在修理损坏的武器,有时是在绘制据点的防御地图,有时是在给其他异能者讲解战术——转过头来看我,嘴角扬起温和的笑容,然后伸出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揉揉我的脑袋,指尖带着粗糙的薄茧,却格外温柔。
他会侧头对旁边的云依姐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眼神里满是笑意,仿佛在说“这孩子又在说傻话了”。最后,他总会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鼓励,认真地回答:“好。”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敷衍的语气,虽然就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我心里充满了力量。
这一个“好”字,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承诺,是我所有努力的动力源泉。我知道,罗大哥是相信我的,他相信总有一天,我能真的拿起剑,骑上马,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侠客,成为一个能守护大家的强者。
虽然后来马没给我,剑也没给我——罗大哥说,我的身体还没长结实,剑太沉,马太难驾驭,等我再长大些再说——但我一点都不气馁。我每天依旧坚持训练,把罗大哥的承诺藏在心里,当成最珍贵的宝藏。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真正拥有闯荡江湖、守护大家的实力。
在“天道”组织里,我过得很好。
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在垃圾堆里刨食,不用再担心下一顿有没有吃的。食堂里每天都会供应热乎的饭菜,虽然算不上丰盛,早上是杂粮粥和咸菜,中午是糙米饭配着简单的炒青菜,偶尔运气好,还能喝到一碗肉汤,但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美味,甚至后来城市被华夏官方重新建立起来,我们再次进入了城市生活,有了电,有了水,我们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生活一样。
我有了干净的衣服穿,云依姐会帮我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缝补好破损的地方。冬天的时候,还有厚实的棉衣,再也不用裹着破旧的棉絮瑟瑟发抖。
我有了罗大哥、云依姐和许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关心爱护。罗大哥会在我训练累了的时候,给我讲他以前的经历,讲他遇到过的奇奇怪怪的掠食者,讲他见过的不同的幸存者团体;云依姐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用她的异能给我治疗,给我唱她家乡的歌谣;王大叔会在空闲的时候,教我怎么辨认野菜,怎么设置简单的陷阱;还有其他的小伙伴,我们会一起在院子里玩耍,一起分享偷偷藏起来的小零食,一起幻想战争结束后的生活,尤其是那个齐思瞒,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我们经常在一起玩。
再也没有人欺负我,再也没有人因为我是孤儿而看不起我。在这里,我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我是“天道”的一份子,我有了真正的家人。
而外面的世界似乎依旧残酷,掠食者的威胁从未远离。偶尔会有怪物靠近我们的据点,发出恐怖的嘶吼声;偶尔会有外出寻找物资的同伴,带着伤回来,讲述外面的危险。但我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温暖。这种温暖,像一张柔软的网,将我紧紧包裹,让我不再害怕,不再迷茫。
我天真地以为,是世界正在变好。是那些可怕的掠食者变少了,是人类的力量变强了,是和平的日子快要到来了。我甚至开始幻想,等战争结束后,我要和罗大哥、云依姐他们一起,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间漂亮的房子,种上很多很多的花,再也不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我运气变好了,也不是世界变温柔了。而是有人,用他们的脊梁,为我,为我们所有人,扛下了所有的风雨、所有的黑暗。
罗大哥,就是那根最粗壮、最坚定的脊梁。
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处理着最危险的任务。每当有强大的掠食者出现在据点附近,他总是第一个冲出去;每当需要深入险地寻找稀缺的物资,他总是主动请缨;每当有其他幸存者团体来求助,他总是不顾自身安危,带着人前去支援。
他承受着最沉重的压力。组织里的大小事务,从人员调配到物资分配,从防御部署到对外交涉,都要他亲自操心。每天晚上,别人都已经睡下了,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他要么在研究战术地图,要么在整理物资清单,要么在和核心成员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他的眼睛里总是布满血丝,却从不说累。
他从不将负面情绪带给我们。哪怕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哪怕失去了重要的同伴,哪怕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他脸上依旧挂着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会笑着告诉我们:“别怕,有我在。”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充满了安全感。
我曾在深夜里,偷偷看到过他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的模样。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微微低着头,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沉重,与白天那个从容自信的罗大哥判若两人。可当他察觉到我在看他时,立刻抬起头,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对我招了招手:“小姝,怎么还不睡?”
那一刻,我才隐约明白,他不是不会累,不是不会难过,只是他把所有的疲惫和痛苦,都藏在了心里,把最好的一面,都留给了我们。
直到……那场灭顶之灾的降临。
起初,是坏消息从海外不断传来。通过刚刚恢复的网络,我们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海外幸存者团体的消息。那些与我们“天道”理念相近、互有往来的团体,比如欧洲的“自由联盟”,美洲的“荒野守望者”,接连遭到一个名为“光明教廷”的组织的猎杀。
收音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但我们还是能听出其中的绝望和恐惧。光明教廷的人,自称是“圣光的使者”,他们将所有不臣服于他们“圣光”之下的力量,都称为“异端”“罪恶的传播者”。他们的手段极其残酷,所到之处,幸存者团体被摧毁,反抗者被屠杀,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
教廷的势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残酷,清扫着世界各地的幸存者力量。他们拥有强大的异能者,拥有闪耀着圣光的武器和装备,甚至拥有能在空中飞行的舰队,他们的科技,仿佛是来自于科幻小说里的外星人一样。总之,他们就像一群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很快,这把火,烧到了国内,烧到了我们家门口。
先是与我们有合作的周边幸存者据点,突然失去了联系。派出去的联络员,再也没有回来。接着,总部外围的几个小型据点,接连被拔除。那些据点里的同伴,有的战死,有的失踪,只有少数几个人拼死逃了回来,他们身上带着被圣光灼伤的痕迹,眼神里满是恐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银色的骑士……会发光的剑……太可怕了……”
派出去的侦察小队,大多有去无回。偶尔有小队能活着回来,也都是伤亡惨重,他们带回的消息让人不寒而栗:光明教廷的军队,正在朝着我们总部的方向推进,他们的数量庞大,实力强大,所过之处,所有的反抗都被无情地碾压。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重的紧张和压抑。总部里的气氛,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大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担忧。训练场上的训练强度加大了,防御工事也在不停地加固,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着准备,却又都明白,这场战斗,或许我们根本赢不了。
然后,那一天终于到来。
天空被一片刺眼的白色光芒笼罩,庞大的、闪耀着刺目圣光的舰队,如同遮天蔽日的蝗群,出现在天际线。舰队的数量多得数不清,每一艘战舰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舰身上刻画着金色的十字符号,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令人晕眩的光芒。
紧接着,无数身着银甲、气息强大的圣殿骑士和牧师,从战舰上降落,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的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手里拿着光芒四射的武器——有的是十字剑,有的是权杖,有的是弓箭,每一件武器都散发着净化一切的圣光。
总部,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在敌人绝对优势力量的猛攻下,迅速陷入一片火海。
敌人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圣光凝聚的炮弹砸在城墙上,发出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坚固的城墙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崩塌;圣殿骑士挥舞着十字剑,轻易地撕裂我们的防御,他们的力量强大得超乎想象,我们的异能者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牧师们吟唱着诡异的咒语,金色的光芒笼罩在骑士们身上,治愈他们的伤口,增强他们的力量,同时,一道道圣光射线射向我们的同伴,被射线击中的人,身体会瞬间被灼烧,化为灰烬。
城墙崩塌,殿宇倾颓,原本坚固的总部,很快就变成了一片废墟。熟悉的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有的在战斗中被十字剑刺穿身体,有的被圣光灼伤,有的为了保护其他人而被敌人围攻,战死沙场。
惨叫声、爆炸声、圣光的轰鸣声、武器碰撞的清脆声,交织成一曲末日挽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焦臭味,让人窒息。我躲在废墟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我想冲出去战斗,却被身边的同伴死死拉住:“小姝,别去!你根本打不过他们!”
而最让我,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是罗大哥的举动。
在敌人来袭前夕,他下达了一系列看似荒谬的命令。他将组织内大部分精锐力量,包括许多核心成员,派往了远离总部的、看似无关紧要甚至明显是绝地的区域执行任务——有的被派去了资源枯竭的废弃矿区,有的被派去了被掠食者占据的死亡森林,有的被派去了早已被教廷势力控制的城市边缘。
他亲自送他们离开,站在总部的城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眼神复杂难明,里面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种我们看不懂的决绝。明明是大敌当前,正是需要所有力量团结在一起,共同抵抗敌人的时候,他却将最强的臂膀一一斩断?
没有人能理解。云依姐是第一个站出来劝阻他的人。她拉着罗大哥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清帆,你疯了吗?现在把精锐派出去,总部根本无法抵挡教廷的攻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可罗大哥却罕见地用严厉的语气驳回了她:“这是命令,必须执行。”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眼神里的坚定,让云依姐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她看着他,眼圈通红,最终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其他高层也满心疑惑和愤怒。王大叔找到罗大哥,激动地说:“罗首领,你到底在想什么?那些地方根本没有任务可做,派他们去,和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我们应该集中所有力量,和教廷拼了!”
罗大哥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命令:“按我说的做。”他长久以来的威望,让所有人都不敢违抗,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愤怒,执行他的命令。
就连我,这个他最疼爱、几乎从未拒绝过我的小妹妹,也无法理解。我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用力地摇着,明明已经成年了,但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问他:“罗大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大家去送死?为什么我们要放弃总部?这是我们的家啊!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看着我,眼神深处是我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解释。他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动作依旧温柔,声音却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沉重:“小姝,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然后,他轻轻推开了我的手,转身走向了那片越来越近的、如同白色浪潮般的教廷军队,仿佛走向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绝路。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独和决绝。
但后来,罗大哥逃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看着视频上罗大哥疯了一样跑路的背影,那一刻,我感觉我心中的山岳,崩塌了。那个一直保护着我、支撑着我、给我希望的罗大哥,那个我以为永远不会放弃我们的罗大哥,最终还是抛弃了我们。
“天道”组织也在罗大哥逃跑的那一刻彻底被瓦解,没有人在反抗,所有人一个比一个的跑得快,而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罗大哥要躲,要跑,为什么他不能和我们一起战斗,哪怕是战死,也好过这样不战而逃。
甚至后来,我从一些零星的消息中得知,他居然成立了一个名为“暴食者”的组织,代号“屠夫”。这个组织行事狠辣,无恶不作,他们抢夺其他幸存者的物资,屠杀弱小的团体,甚至与光明教廷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那个曾经温柔、善良、为了保护大家而奋不顾身的罗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从一个守护希望的英雄,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恶棍?
那一阵子,我迷茫,不解,甚至是恨。我恨他的抛弃,恨他的懦弱,恨他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我甚至开始怀疑,以前他对我的好,对大家的好,是不是都是假的?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我们?
但现在,站在残破的大地上,脚下的碎石硌得脚掌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吸进带着硝烟和血腥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紧。我想起伙伴为了保护我而力竭倒下的身影。
就在刚才,我们被教廷的追兵逼到这片废墟时,宗门内的玄诚师兄为了给我们争取逃跑的时间,独自冲向了骑士团。手中的厚土符凝聚出最后土墙,可在圣光面前,那些土墙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间就被击碎。骑士队长手中的十字剑划破空气,一道金色的光刃劈在玄诚师兄的背上,他庞大的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涌出,他却还挣扎着抬起头,对着我们逃跑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跑……别回头……”
我想起那些曾经鲜活、如今却冰冷地躺在血泊中的熟悉面孔。有个年轻的孩子的笑容还清晰地留在脑海里,他总说等战争结束了,要教我种他老家的红薯;李师妹织的毛衣还穿在我身上,针脚细密,带着她手心的温度,可她却永远留在了总部的废墟里。他们的笑声、他们的叮嘱、他们为了保护大家而战斗的模样,一一在我眼前闪过,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而前方,光明教廷的追兵如同神只般冷漠逼近。为首的骑士队长悬浮在半空,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盔甲上雕刻的金色十字符号,此刻却显得无比狰狞。他手中的光芒十字剑散发着耀眼的圣光,剑身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扭曲,那光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能净化世间所有的“污秽”。他的脸上带着倨傲与残忍的笑容,眼神扫过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就像在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挣扎与反抗。
就在这绝望的对峙中,那些曾经让我疑惑、让我怨恨的画面,突然像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罗大哥在城门口送精锐离开时,眼神里深藏的不舍与决绝;他驳回云依姐劝阻时,声音里压抑的痛苦;他最后对我说出“活下去”时,指尖的冰凉与语气的沉重……一瞬间,所有的不解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心疼。
我理解了罗大哥的离开。他不是抛弃,不是畏战。他是在为“天道”保留最后的火种。他比谁都清楚,以“天道”的力量,根本无法与光明教廷抗衡,正面硬拼,只会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所以他才将那些精锐派往四方,派往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绝地——他知道,教廷的目标是“天道”总部,是他这个首领,只要精锐们远离总部,远离他,就不会被教廷的主力盯上,就能在那些绝地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独自离开,为自己设立了一个必死之局。他故意放出消息,让教廷以为他带着“天道”的核心力量叛逃,成立“暴食者”组织,甚至故意与教廷产生摩擦,就是为了将教廷最主要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他用自己的“恶名”,用自己的性命,为那些离开的人,为我们这些留在废墟里的幸存者,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亲手送人去执行“必死”的任务,不是狠心,而是因为他知道,留在这里,面对教廷的绝对力量,是十死无生;而去往别处,哪怕是绝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还有九死一生的机会。他背负了所有人的不解、怨恨甚至唾骂——有人说他是叛徒,有人说他是懦夫,有人说他被权力腐蚀了心智——可他从来没有辩解过,只是默默扛下了所有的污名,只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延续“天道”理念的希望。
“天道”的理念,从来都不是要成为最强的势力,而是要为那些被末世遗弃的人,争一线生机。罗大哥做到了,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份理念,守护着我们这些人。他扛下了一切,直到最后,都在用自己的肩膀,为我们挡住了最致命的风暴。
而现在,该我了。
我看着那名悬浮在半空的骑士队长,他手中的十字剑光芒越来越盛,金色的圣光在剑尖凝聚,形成一个刺眼的光球,那光球散发着毁灭的气息,足以将我彻底净化。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残忍,仿佛已经看到了我化为灰烬的模样。
我的身体看起来依旧瘦小,肩膀单薄,手臂细弱,和当年那个在垃圾堆里刨食的孩子似乎没什么两样。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异能已经不是最普通的强化。这些年,我从未停止过训练,罗大哥教的呼吸法,我早已练到极致;云依姐教的能量引导技巧,我能熟练地将异能凝聚成锋锐的气流;
而且此刻,我的心中,更是燃烧着一团从未有过的火焰。那火焰,是罗大哥摸我头时的温暖——他宽厚的手掌揉过我的头发,指尖的薄茧带着安心的触感;是云依姐温柔的笑容——她笑着给我端来草药汤,眼底满是心疼与欣慰;是“天道”组织里其乐融融的日常——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吃饭,孩子们的笑声、大人们的谈笑声,交织成最温暖的画面;是那些逝去同伴最后的呐喊——老张叔的“别回头”,小林哥的“要活下去”,每一声都刻在我的灵魂里;是邻居大哥哥推开我时的决绝——阿力的后背被怪物抓伤,鲜血染红了破旧的衣裳,却依旧用尽最后力气让我快跑。
这火焰,是所有帮助过我、拯救过我的人,用生命点亮的人性之光!它在我的胸腔里燃烧,驱散了所有的恐惧与绝望,只剩下滚烫的决心——我不能倒下,我要活下去,我要守护身后的同伴,我要延续“天道”的希望,我要替罗大哥,替所有逝去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异能,催动到了极致,甚至超越了极限!一股狂暴的力量从丹田涌出,顺着经脉疯狂地流向四肢百骸,肌肉纤维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发出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骨骼承受着远超负荷的压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随时都会碎裂;血管被力量撑得膨胀起来,皮肤下的青筋根根凸起,仿佛要爆裂开来,滚烫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但这还不够!这点力量,还不足以对抗骑士队长那毁灭的圣光,还不足以保护身后的同伴!
我右手猛地按在胸口,指尖触碰到了藏在衣襟里的一张残破的黄纸——那是我从天符门的废墟里找到的禁忌之法。天符门是曾经的古老修真门派,他们的典籍里记载着许多强大的秘术,而这张黄纸上的禁忌之法,是以燃烧自身为代价,换取瞬间的、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
我毫不犹豫地捏碎了黄纸,口诀在心中默念。瞬间,一股更加强烈的力量从我的灵魂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燃烧的不是异能,而是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生命!
那些关于阿力的记忆——他偷偷塞给我的干硬窝头,他被怪物抓伤时的决绝;那些关于“天道”的记忆——罗大哥温和的笑容,云依姐温柔的叮嘱,伙伴们嬉闹的场景;那些关于战斗的记忆——总部被攻破时的惨烈,同伴倒下时的绝望,逃亡路上的艰辛……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生命能量,都在这一刻被点燃,化作一股炽热的力量,融入到我的异能之中。
这是我对这残酷末世,最后的、最炽热的眷恋与反抗!我眷恋那些温暖的时光,眷恋那些关心我的人,眷恋“天道”带给我的家的感觉;我反抗这无情的命运,反抗这残酷的末世,反抗这自以为是的光明教廷!
我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思念与决绝,都凝聚到了右拳之上。那拳头,因为力量的过度充盈而微微颤抖,皮肤表面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血珠顺着指缝滴落,落在地上,溅起微小的尘埃。但我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我的全身,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挥出这一拳!
我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弥漫的硝烟和刺眼的圣光,仿佛看到了那个永远站在我们身前、背影如山岳般的男人。罗大哥就站在那里,穿着那件沾满污渍的旧外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满是鼓励,仿佛在对我说:“小姝,别怕,你已经很强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冥冥之中,对着他可能存在的任何地方,发出了生命中最响亮、最坚定的呐喊:
“罗大哥!!!”
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血沫,在废墟上空回荡,打破了战场的死寂。
“这次你看好了!!!”
我要让他看到,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不点了;我要让他看到,我已经有了守护大家的力量;我要让他看到,“天道”的火种,永远不会熄灭!
拳头,简单直接,毫无花巧地向前挥出。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震天的声势。没有圣光的璀璨,没有异能的绚丽,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力量。这力量,如同破晓前最深沉黑暗中迸发出的第一缕光,不张扬,却带着无可匹敌的信念;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迎向了那毁灭的圣光,迎向了那名脸色骤变的骑士队长!迎向了那追击而来的所有追兵!
骑士队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小的女人,竟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他急忙催动圣光,想要加强防御,可已经晚了。
“这一拳!!”
我的声音带着血沫,却依旧坚定。
“会很强啊~~~!!!”
这一拳,承载着我所有的力量与意志;这一拳,承载着“天道”所有的希望与信念;这一拳,承载着所有逝去之人的遗憾与期盼!
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与那朴实无华,却仿佛承载了一个时代所有重量与希望的拳头一起,成为了这片绝望战场上,最后的……来自“天道”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