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气流转了。
我迈出最后一步时,鞋底碾过细碎的石渣,耳中嗡鸣骤然消散——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圆形石厅横亘地底,穹顶垂着钟乳石,像倒悬的利齿。
中央那扇巨门比我想象中更震撼,高逾十丈,通体漆黑如浸过墨汁,表面浮着无数人脸轮廓,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像被按进了无声的深海里。
我的目光往下,喉咙突然发紧——门底没有门槛,只有一滩凝固的黑血,形状像颗被捏扁的心脏,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裂痕。
这是母亲当年剖心所留的痕迹,我在护魂纱的残片里见过千百回,每道血纹都刻着她断气前的颤抖。
“咚——”
石厅突然震动,像有巨人在拍门。
我本能蜷起手指,指甲掐进掌心,就见七道寒光从四壁窜出——是指骨串联的锁链,骨节上还沾着暗褐色血渍,正嘶嘶吐着黑气,直扑我的手腕、脚踝。
“地门最后防御。”林晚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我转头看他,他半跪在阴影里,右眼的绷带渗着血,左眼却亮得骇人,像是能看穿石厅里的每道纹路,“三百年前的老规矩:第八代守钥者必须用心脏献祭,平息门里的怨念。”
锁链缠上手腕的瞬间,我倒吸一口冷气。
骨节像烧红的铁,烫得皮肤滋滋冒白烟,却又带着股阴寒,顺着血管往骨头里钻。
它们勒得极紧,我能听见自己腕骨发出的脆响,可更疼的是心脏——两颗黑晶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一颗是分身,一颗是本源,正在缓慢融合,此刻撞得肋骨生疼,像要破体而出。
“它要你的心。”林晚又说,“可你已经没有了。”
我低头看向锁骨下的印记。
双心共搏的纹路泛着幽光,黑晶的跳动声在耳中放大,和门后传来的心跳分毫不差。
突然想笑——三百年的献祭循环,说是地仙路,不过是场永不满足的债务工程,用活人心脏填门里的窟窿。
而我,这个被当成“第八代守钥者”的疯子,胸腔里早没了普通心脏。
锁链开始拽我往门底的血池去。
我没挣,反而顺着力道前倾,掌心按在锁链与皮肤接触的位置。
心噬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出去,不是对抗,是引导——那些缠在我身上的怨念,那些门里饿了三百年的东西,我让它们顺着锁链往回淌。
“咔嚓。”
第一声骨裂响得清晰。
锁链上的指骨突然裂开细纹,细小的刻痕从缝隙里渗出来——x05、x06、x09……那些被实验记录抹去的“静默容器”编号,此刻像活过来的虫子,在骨头上爬动。
我想起安宁医院地下实验室的档案柜,想起那些被剥去名字的实验体,他们的痛苦、恐惧、不甘,原来都被锁在这里,当了门的养料。
巨门发出低吼,门面的人脸轮廓扭曲变形,有的眼球爆成黑浆,有的嘴裂到耳根,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惧。
“你们等了三百年,就为了一个听话的祭品?”我仰头盯着那些扭曲的脸,喉咙发紧,“可我偏不。”
右手摸向颈间,柳氏玉牌还挂在那里,是母亲临死前塞给我的。
她当时浑身是血,却还是把玉牌塞进我手心,说“留着,总能用”。
现在,我要拿它当砸门的石头。
玉牌砸在门心的瞬间,整座石厅都在晃。
我听见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狠狠揍了一拳,门面的人脸突然扭曲成一团黑雾,锁链的力道松了些。
护魂纱的残片在胸口发烫
机会来了。
我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涌进嘴里。
抬手在半空一画,精血混着共情力凝成血纹,歪歪扭扭写着“吾不承劫,吾自立法”。
血纹刚落地就腾起青焰,像把刀直刺门顶,烧得穹顶的钟乳石噼啪作响。
巨门发出哀鸣。
门面的人脸一个接一个爆裂,碎成星点黑芒,露出背面刻痕——那是张完整的人脸,眉心的裂痕和我胸口的双心印记完全吻合。
这不是锁,是镜。
而我,才是真正的锁芯。
背后传来轰然巨响。
不用回头也知道,图腾铠在重组。
不再是碑林,不再是石棺,是把由白骨和黑泥交织的巨大钥匙,悬浮在我身后,尖端闪着冷光,直指门心。
我伸手触碰巨门。
指尖刚贴上门缝,就有股熟悉的气息涌出来——是安魂谣,母亲哄我睡觉时常哼的调子,带着桂花糖的甜,混着药罐的苦。
“我不是来开门的。”我轻声说,指腹沿着门缝慢慢移动,“我是来……换锁的。”
门缝里的气息突然变了。
不再阴冷,不再饥饿,而是带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像压了三百年的担子终于放下。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知道,归墟会残部的所有屏幕此刻都在闪现一行燃烧的字:“第九代——真钥临世,旧契作废。”
指尖下的门缝开始发烫。
我正想用力推,突然听见门后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翻了个身,带着点迷茫,又带着点期待。
下一秒,整座石厅的地面开始震动,比之前更剧烈。
锁链的残骸纷纷断裂,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而我的指尖下,门缝里渗出一丝金光,细得像根线,却亮得刺眼,顺着我的血管往身体里钻,烫得我眼眶发酸。
门后,有什么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