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沉淀池边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代身术的反噬像团烧红的铁,从脊椎骨缝里往四肢百骸钻。
左手掌心上那道裂痕又胀大了半寸,黑泥混着腥气渗出来,滴在污水池里,惊得几条翻白肚的小鱼扑棱着沉下去。
六点十七分。林晚突然开口。
他的炭条在防水布上刮出刺啦声,三百二十八通报警电话,全是门锁锈蚀卡死。
我抬头看他。
这小子的白大褂前襟沾着污水池的绿藻,眼下青得像被人揍了一拳。
他总爱用这种机械般的陈述掩饰情绪——可此刻他握着炭条的指节发白,防水布边缘被他捏出了褶皱。
根须是沿着三十年前的排水路线长的。他把炭条往防水布上一戳,我比对了市政档案馆的老图纸,1993年那场大水冲垮的地下管道,现在成了这些黑丝的高速路。
我盯着防水布上歪歪扭扭的线条。
那些用红笔圈出的点,正是报警住户的位置——果然,连起来是个倒五芒星,中心坐标用黑笔重重打了个叉,直指我们脚下的地网枢纽。
他们在传递记忆。林晚的声音突然发涩,我昨晚拆解了其中一根根须,里面裹着碎布纤维,是80年代的病号服料子。
还有...婴儿的胎发。
我喉咙里的血腥味涌得更凶了。
代身术召唤的十七个影子里,那三个面容模糊的额外存在,原来不是幻觉。
我想起昨夜火光里,有个影子总往墙角缩,怀里像抱着什么——现在想来,是襁褓的形状。
叮——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
我摸出来,是市局法医组的未接来电。
刚划开,就听见老张的大嗓门炸响:小陈!
你猜我们在清洁工吐的东西里翻出什么?
x07。我盯着防水布上的倒五芒星,第七代守钥者的指骨。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接着是纸张翻动声:你他妈是开了天眼?
法医报告刚出来,骨龄吻合1985年死亡记录,但腐败程度...最多三个月。
我挂了电话。
林晚凑过来,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归墟会在掩盖守钥者血脉的延续性。
他们以为烧了档案,就能切断因果链。他突然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可死人会用骨头写日记。
污水池突然翻涌。
老皮从水里窜出来,尾巴甩我裤腿上,溅了几点泥。
它前爪扒着我手背,对着防水布上的倒五芒星吱吱叫——那声音像极了我妈以前哄妹妹时哼的摇篮曲。
埋钥匙。我摸出兜里的三枚锈钥匙,埋进池底淤泥。
林晚没问为什么,抄起铁铲就跳下去。
污水漫到他腰际,他蹲在池底,用袖口裹着钥匙,把它们按进黏糊糊的黑泥里。
老皮跟着窜下去,用爪子扒拉淤泥,把钥匙周围的土拍实。
心噬在胸口猛地一跳。
我踉跄着扶住池边,眼前炸开一片金光——那些原本细如发丝的黑根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在淤泥里堆出个巴掌大的石门模型。
门缝里渗出的气息像冰锥扎进鼻腔,老皮地尖叫一声,带着周围所有老鼠齐刷刷跪下,小脑袋抵着地面,用我听不懂的方言齐声念:癸卯年冬月,未时三刻,剥皮非刑,是祭。
是陈昭。我哑着嗓子说。
拓片上那个被剥皮悬门的名字,终于有了声音。
黎明的天光漫进来时,我扶着池边站起来。
脊椎骨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图腾铠在修复,但这次它没贴紧皮肤,反而浮在体表半寸处,像层半透明的棺椁。
我摸了摸胸口,心噬的跳动频率和野人山方向传来的闷响重合了。
他们以为我在复仇。我对着城市方向轻声说,其实我只是在...点名。
老皮突然从排水管里窜出来,浑身滴着水,嘴里叼着半片焦黑的纸。
我接过来,纸边还带着灼痕,上面的字迹被烧得残缺不全,但关键的半行还在:亲子容器计划终止,因胎心与地门共振率达98.7%——恐生变。
我的手指在发抖。
三十年前,陈昭拒献亲子当容器;现在,这半张纸在说...我突然想起妹妹出事那天,她怀里抱着的布娃娃。
警察说那是普通玩具,但现在想来,娃娃肚子里塞的不是棉花,是...
嗡——
心噬的共鸣震得耳膜发疼。
我抬头看向野人山方向,晨雾里有团黑雾在翻涌。
雾中伸出一只枯手,指甲长得能勾住石头,掌心托着把泛青光的钥匙。
它缓缓移动,将钥匙对准了雾里那道若隐若现的门缝。
陈丰。林晚突然扯我袖子。
他盯着我左手掌心,瞳孔缩成针尖,你的裂痕...在往手腕爬。
我低头。
黑泥顺着裂痕往下淌,在手腕处聚成个模糊的印记——是个未写完的字。
老皮突然竖起耳朵,对着排水管方向吱哇乱叫。
我蹲下来,它用脑袋拱我的手心,又朝排水管努嘴。
那里面传来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管道往这边爬。
三点。林晚突然说。
他的腕表屏幕亮着,显示凌晨三点的闹钟被设为明天。
我把半张焦纸塞进兜里。
野人山的钥匙已经对准了门缝,而排水管里的抓挠声越来越近。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