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万……还是低了些啊!”
这点数字,不足以形成足够的震撼和壁垒。
“那……三千五百万?”
李建成像是被逼到了墙角,咬着牙又加了码,双手一摊:“真不能再多了!岳父您得想明白,如果一开始就把门槛设得太高,直接把盘子给崩了,玩脱了,日后就更不好做了!咱们得细水长流啊!”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将一个“又贪又怂”的合伙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郑家主沉吟片刻,终于亮出了底牌,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
“殿下,这样吧。三千万贯实资,一分不少,今夜便到。先前的所有条件不变。但这对外公布的预算嘛……咱们按照四千万贯来做,如何?”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既保持了足够的震撼力(四千万),又没有高到离谱(五千万),留出了一定的缓冲空间。
“四千万……四千万……”
李建成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装模作样地细细思索,脸上表情变幻,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
半晌过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一拍桌子!
“好!那就这样定了!”
他脸上露出一种“舍命陪君子”的豪赌表情,举起茶杯以茶代酒:
“您拿钱,我做账!咱们……共同富裕!”
“哈哈哈!殿下爽快!”
郑家三人也畅快地笑了起来,纷纷举杯。
书房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以及……心照不宣的默契。
片刻之后郑家三人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每个人手里还拿着两个纸包,这自然是太子殿下的“赠礼”。
看他们开心的样子仿佛已经看到了家族声望随着那“四千万贯”的惊天数字直冲云霄。
然而,在这看似“宾主尽欢”的氛围背后,有一个人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是侍立在李建成身后,全程强装镇定,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的薛仁贵!
他眼睁睁看着自家殿下,从被“三千万贯”实资砸中的“狂喜”,到面对“做高账面”要求时的“懵懂”,再到最后拍板定下“四千万贯”账目的“豪爽”……
薛仁贵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李建成这“见钱眼开”、“利令智昏”的行径,真的是急坏了他!
要不是身份不合适,场合不对,他都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拎着自己主子的脖领子,狠狠地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高低得让他好好的清醒清醒!
殿下呀殿下!
我的太子殿下啊!
您平日里那翻云覆雨、算无遗策的机灵劲儿呢?!
那能把北疆打理得井井有条、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智慧呢?!
都让这三千万贯给熏没了吗?!
这他娘的分明是个坑啊!
还是个深不见底、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坑!
郑家那帮老狐狸,摆明了是要拿您当枪使,用皇家的名头和他们郑家的钱,去扛这天大的雷!
您平日里最是精明不过,怎么这次就这么……这么水灵灵、傻乎乎地,自己跳进去了?!
还他娘的跳得这么欢实?!
薛仁贵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快嵌进掌心里,只能拼命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李建成的后脑勺,恨不得能用眼神把这“昏了头”的太子给瞪醒过来!
李建成何等敏锐,几乎在薛仁贵内心咆哮的同时,就清晰地感觉到了背后那道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混合着焦急、愤怒与担忧的“杀气”。
他连忙转过头,正好对上薛仁贵那张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脸。
“怎么?”
李建成眉毛一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看你这架势……是恨不得抽我俩大嘴巴子,好让我清醒清醒?!”
薛仁贵被这直白的话吓得一激灵,差点没跳起来,连忙躬身,声音都变了调:
“末将不敢!”(内心:殿下您怎么知道?!)
“哦……”
李建成拉长了语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是不敢啊……看来心里头,还是很有想法的嘛。”
他不再吓唬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挥了挥手,招呼道:“行了,别杵在那儿了,过来坐。”
随即又吩咐侍立的内侍:“去,重新换壶热茶来。”
待薛仁贵有些局促不安地在下首坐定,李建成又从纸盒里拿出两支烟,自己叼上一根点燃,又将另一根递了过去。
跟着又把盒子里剩下的全都甩给了薛仁贵。
烟雾袅袅升起,李建成吸了一口,隔着烟雾看着坐立不安的薛仁贵,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
“是不是觉得……朕不堪大用?利令智昏?被那三千万贯晃花了眼,傻乎乎地就跳进了郑家挖好的坑里?”
“额……”
薛仁贵点烟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烛火差点烧到手指。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在太子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任何违心的话都说不出口,最终只能化作一个尴尬无比的笑容,算是默认了。
“你也是很久之前就跟着我了……”
李建成吐出一口烟,目光深邃。
“仁贵啊,他郑家这帮老狐狸挖坑想把我,把李唐全他娘装进去,没错。但我也在挖坑……我挖的,是能埋葬所有不臣之心的万丈深渊!”
“可殿下……此事明摆着于您于国都无益呀!”
“哼……说白了吧!”
李建成眼神冰冷:“郑家这帮老狐狸是想让皇家给他们挡枪,他们在后边捞钱,捞够了就抽身而退,把烂摊子和所有人的怒火全都集中在皇家身上!”
“但是啊……”
他话锋一转,如同利剑出鞘。
“这条路修成需要时间,把盘子做大同样也需要时间!我们现如今缺的就是时间,哦……还有钱!”
“现在,钱,他们送来了!并且,他们为了证明自己‘投资’正确,还会拼命拉着、拽着别人一起往咱们口袋里送钱!咱们哪有不接着的道理?!难道要把财神爷往外推?”
“长远的都不用说,就说眼前!”李建成的声音带着金属的铿锵,“三千万贯! 除去修路的钱(他自然地隐去了要给李渊用来换自由的的九百万分红),还剩下两千七百万贯!”
“仁贵,你告诉我,这老么些钱,够咱们甩开膀子,造他娘的多少枪炮?!够武装起多少支如臂使指、武装到牙齿的新军?!”
薛仁贵呼吸骤然急促,眼中精光爆射!
李建成继续勾勒那铁血蓝图:
“以后,再有人想入局分杯羹,自然得按照老子的规矩来!想赚这份钱?可以!就得把地给老子乖乖交出来!”
“他们交了钱,交了地……咱们呢?”
“咱们拿着他们的钱,造咱们的枪炮,修贯通天下的路,福泽亿万百姓!”
“等到路网通达,百姓归心……”
李建成盯着薛仁贵,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仁贵啊,你告诉我……到了那时,就算他们手里还有花不完的钱,又能如何?”
“他们没了土地,没了佃户,就没了根基!”
“想造反?姥姥!”
“老子的枪炮就明晃晃摆在他们家门口!”
“他们又有几条命,够老子这么嚯嚯的?!”
一番话,石破天惊!
“末将受教!”
薛仁贵豁然开朗,心中再无半点阴霾,只剩下对殿下宏图大略的无比钦佩与对未来征程的万丈豪情。
他猛地起身,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的大礼。
李建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式搞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摆手笑骂道:
“起来起来!客气个蛋!咱们之间不兴这个虚头巴脑的!”
他随即吩咐正事,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郑家的钱,一旦运到,你亲自带人盯着点验,务必确保数目、成色无误。然后,第一时间,先给我点出来九百万贯……单独存放,我自有大用!”
他特意强调了“大用”二字,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疼和决绝。
(内心:唉,这买路财……不,这买自由的钱,终究是省不下啊!)
“喏!”
薛仁贵肃然领命,虽然好奇殿下要这九百万贯的具体用途,但他同样深知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正事交代完毕,书房内严肃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李建成美滋滋地靠回椅背,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扶手上欢快地敲打着,眼睛里仿佛有铜钱在闪烁。
哎呀……有钱了……
啧……这沉甸甸的三千万贯,感觉呼吸都他娘的顺畅了!
自由……眼瞅着也快来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辞去太子之位,一身轻松的那一天。
下次休沐的时候……得空出时间出去看看地了!
依山傍水,风景绝佳……
小别野……大庄园……
老子来了!
就在李建成在东宫美滋滋地盼望着、畅想着“退休”之后“唐王庄”里钓鱼遛鸟的闲适生活时,秦王府内,气氛却是一片凝重。
除了必须留在北疆主持大局的房玄龄、杜如晦,以及统兵在外的李靖、程咬金、牛进达等军方大将之外,李世民在长安城内的核心班底,明面上所有的“秦王党”骨干,此刻几乎都聚集于此。
众人沉默了片刻,性烈如火的尉迟敬德终究是第一个憋不住了,他猛地一拍大腿,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巨大疑惑:
“殿下!俺老黑就是个粗人,脑子直!俺就搞不明白了……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他脑子里到底是咋他娘想的?!我这……我这猪脑子是真他娘想不明白!”
他脸上充满了纠结和费解:
在北疆那时候,多好啊!
所有人,包括秦王殿下,都得听太子指挥。
太子带着他们搞建设、开工厂、修铁路……为人随和,没架子,对手下也他娘的够大方!
说实话,他尉迟老黑在北疆的时候,看他办事公道,待兄弟们也实在,心里头还琢磨过……‘跟着这样的太子混,好像也他娘挺不错’ 的念头!
可这一回到长安……好像一切都变回去了!
他尉迟敬德还是又变回了铁杆的秦王党!
可再看看今日朝堂上太子那出……主动辞位,还把秦王殿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这……这他娘的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尉迟敬德这番粗露心迹的话,虽然直白,却恰恰代表了在场许多人心中的巨大问号。
就连平日里足智多谋的长孙无忌都他娘的不知道咋办了……太子在北疆和长安的表现,割裂感太强了!
他到底是个锐意进取、魅力十足的领导者,还是个怯懦无能、一心只想逃离权力中心的庸人?
他今日之举,是真心退让,还是以退为进的更高明权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静坐主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王李世民身上。
他们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需要一个方向。
李世民被众人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有些话,关乎兄弟间的密约和未来的权力布局,终究是没办法跟手下这群骄兵悍将明说的。
怎么说?
难道直接告诉他们:我们兄弟三人在北疆已经私定终……咳咳……已经达成了初步默契,大哥真心想让位,我也打算接着,老四也支持?
毕竟这事儿说到底,最终的决定权还牢牢握在父皇手里,现在贸然说出去,不仅可能坏了大哥的计划,也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窥伺储位”的帽子。
是好说不好听啊!
思虑良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李世民终究不能一言不发,他只能缓缓地、意味深长地吐出四个字,试图既稳定军心,又不泄露天机:
“太子……非敌!”
(潜台词:大哥不是我们的敌人,他的行为有其深意,大家不要过度解读和紧张。)
长孙无忌何等聪明,立刻从李世民的神色和这模糊的四个字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不再多问。
然而,一旁的尉迟敬德,显然还沉浸在太子殿下今日朝堂“摆烂辞职”的骚操作里没完全出来,耳朵里听着秦王殿下沉凝的语调,脑子里下意识地就把那四个字给听岔了!
他猛的一惊,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啥七八玩意儿?!
太子非嫡?!
难道……是查出来什么了?!
嘶……不应该呀?!
这……这他娘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啊!
他那颗不太擅长复杂思考的猪脑瞬间过载,cpU都快烧了!
但他看着秦王殿下那不欲多言的神情,以及长孙无忌那高深莫测的笑容,还是死死忍住了没当场问出来。
毕竟,这玩意儿,属实是有点涉及皇家隐私了……不能乱问!
可当他随着众人离开秦王府,这巨大的疑问就像猫爪子一样在他心里不停地挠啊挠!
他实在是憋得难受,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拉住了走在后面、同为北疆发改委部长、在一个锅灶上混了两年,交情还算不错的长孙无忌。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满怀期待和求知欲地问出了心中的终极疑惑。
可结果嘛……就是尉迟敬德被喷得满脸唾沫,缩着脖子,满是委屈……孩子差点儿没他娘的让长孙无忌给喷自闭了……
尉迟老黑还在因为一整个猪脑彻底过载而听错一个字陷入“太子身世之谜”的脑补风暴,继而被长孙无忌狂喷。
而咱们的齐王殿下李元吉,此刻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加具体和……肉疼。
他担忧的事情非常实际,且基于丰富的个人经验:
自己大哥今天在朝堂上整了这么一出史无前例的“摆烂辞职”,老头子待会儿在两仪殿里,到底会不会动手?
如果动手……大哥那身板,到底抗不抗揍啊?!
“大哥这活儿整得……”
李元吉在自己府里急得团团转,嘴里不住地念叨:“属实是他娘的让人没想到啊!”
“也太突然了!好歹提前跟我和二哥通个气啊!这下可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整这种大活儿,老头子能轻饶了他?”
他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妙,基于自己多年来在“如何应对父皇怒火”这一领域的深厚造诣,他开始进行紧急风险评估和物资筹备。
“府上……好像还有些上好的金疮药,止血化瘀效果一流……”
他摸着下巴,认真思索。
“可这药……究竟是赶紧给大哥送去以备不时之需,还是……还是给自己留着更稳妥?”
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给大哥送去?
万一老头子盛怒之下,觉得他们兄弟仨是同谋,把他也叫进去一起揍呢?
那这药岂不是浪费了?
给自己留着?
那大哥在里面被揍得哭爹喊娘,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却袖手旁观,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难搞啊……”
李元吉愁眉苦脸地哀叹一声,最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着脑袋,用最真挚、最朴素的兄弟情感发出了灵魂的呐喊:
“大哥啊大哥……你说说……你说说你……”
“唉呀……到底是该咋他娘整啊这是!”
可就在秦王府内人心浮动、齐王府里忧心忡忡,整个长安城的大小官员都在为太子殿下今日石破天惊之举而暗自揣测、议论纷纷之时……
那位处于风暴眼最中心、倍受所有人关注的太子殿下李建成在干嘛呢?
他早已将朝堂的纷扰、郑家的算计、兄弟的担忧、父亲的怒火……统统抛在了脑后!
心情舒畅地屏退了左右,舒舒服服地躺在东宫那宽大的床榻上,补起了因为早起上朝而缺失的回笼觉!
呼噜声甚至都带着一丝轻快和憧憬。
在他的逻辑里,事情简单得很:
钱,马上就有郑家送来的三千万贯!
自由,只要从中拿出九百万贯往老李头眼前一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自己眼看就要解放喽!
这么一想,心里更是美滋滋的,连睡着的嘴角都带着笑意。
在他的梦境里,一切都已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