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灰白星焰，在她指尖摇曳不定。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灭。可偏偏透着一股子能将魂魄都冻裂的寒意。
空气凝住了。
那些枯瘦身影猛地刹住脚步，眼眶里的绿火疯狂跳动，死死盯着那点微弱的火焰。源自本能的恐惧，嗬嗬的低吼卡在喉咙里，进退两难。
白璃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只有离得最近的林风能看到，她垂在另一侧的手，指尖在微微痉挛。嘴角那抹红，艳得吓人。
“滚。”
一个字。
沙哑，冰冷。不容置疑。
最前面一个枯瘦身影畏缩了一下，脚下往后挪了半步。
但它后面一个格外高大的，猛地发出一声焦躁的嘶吼，枯爪指向白璃，又指向她身后的林风几人，绿眼里凶光乱闪。
僵持。
白璃指尖的星焰，又往上窜了一丝。她脸上的血色也随之褪去一分。
林风左眼眯起。不能再等了。这冰块脸是在玩命硬撑。
他喉咙里低吼一声，左臂猛地一撑。不顾浑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硬是把自己整个身体朝着那个带头嘶吼的高大枯瘦身影撞了过去。
找死？
但他没得选。
那高大身影显然没料到这摊烂泥还敢主动扑来，绿眼一愣，枯爪下意识就抓向林风面门。
速度极快，
眼看就要抓个结实——
林风撞出去的半途，腰腹却诡异地一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改变方向，狠狠撞在侧面另一个稍矮的枯瘦身影上。
砰！
两者滚作一团。
那高大身影一爪抓空，枯瘦的利爪擦着林风的后背划过，带起几片破碎的布料和血痕。
“爹！”墨瞳尖叫。
被林风撞倒的那个矮个子，发出愤怒的嘶叫，乌黑的指甲就往林风脖颈掐来。
林风左臂被压住，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恶臭的指甲逼近。
就在此时。
咻！
一直悬浮警戒的噬星骷髅头，如同被挑衅了权威，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俯冲下来，一口咬在那矮个子枯瘦身影的后颈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闷响。
矮个子身体一僵，掐向林风的手软软垂下，眼眶里的绿火瞬间黯淡。
骷髅头贪婪地吸吮着什么东西，眼窝红光都亮了几分。
机会，
林风趁机猛地推开身上的尸体，连滚带爬往回缩，喘得跟破风箱一样。
这一下变故，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那高大身影见同伴被杀，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不再犹豫，带着剩余的五六个同类，猛地扑了上来。
白璃眼底寒光一闪。
指尖那点摇曳的星焰，终于不再坚持。
轻轻一弹。
星焰离指，见风就长。
瞬间化作一片薄薄的、无声燃烧的灰白火幕，挡在了扑来的枯瘦身影前方。
冲在最前的高大身影收势不及，一头撞进火幕中。
没有惨叫。
甚至没有挣扎。
它的身体，如同投入烈火的残雪，从接触火幕的地方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化作飞灰。连那两点绿火，都没能多坚持一瞬。
彻底湮灭。
后面的枯瘦身影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想要后退。
但那灰白火幕如同拥有生命，向前一卷。
如同死神的衣袖轻轻拂过。
所有被触及的枯瘦身影，动作瞬间定格，然后如同沙雕般崩塌，化作一地灰白的尘埃，簌簌落下。
转眼间，原地只剩下一片飘荡的灰烬，和那股子冰冷死寂的湮灭气息。
火幕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废墟里，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林风瘫在地上，看着那一地灰烬，左眼皮跳了跳。这娘们…下手真黑。
墨瞳抱着丫头，小脸煞白，还没从惊吓中回神。
噬星骷髅头悬浮在那些灰烬上方，眼窝红光扫来扫去，似乎有些遗憾没能多啃几口。
白璃站在原地，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迅速抬手，用袖口掩住唇，发出一连串压抑的低咳。
袖口放下时，那抹刺眼的鲜红又扩大了一圈。
她看也没看那血迹，目光扫过周围深邃的黑暗，声音低哑：“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可能引来别的的东西。”
她走到暗河边，蹲下身，掬起一捧浑浊的河水，仔细清洗着手上的血迹，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动作慢条斯理，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紧的压抑。
洗完手，她站起身，目光落在林风身上。
“还能不能走？”
林风咬着牙，用左臂再次撑起身体，额头上全是冷汗。“死不了。”
白璃没再多说，走到墨瞳身边，看了一眼她怀里的丫头。丫头依旧昏睡，小眉头皱着，似乎很难受。
“跟紧。”
她当先朝着与来时相反的一个方向走去。脚步依旧平稳，但速度明显慢了不少。
林风挣扎着跟上，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墨瞳抱着丫头，吃力地跟在后面，噬星骷髅头在她身边盘旋，红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片废墟仿佛没有尽头。越往里走，那些残破的建筑风格越发怪异，巨大的石柱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浮雕，刻着些从没见过的狰狞异兽和扭曲星辰。空气里的死寂味道更浓，那点微弱的灵气几乎感觉不到了。
压抑感越来越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一直盯着他们。
林风左眼不安地扫视着两侧坍塌形成的巨大阴影。太安静了。连之前那种窸窣声都彻底消失。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地面用一种漆黑的石板铺就，磨损得很厉害，裂缝里长满了发黑的苔藓。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
雕像已经残破不堪，只剩下半截身子和一只手臂，材质非金非石，在绝对的黑暗中，竟自己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乳白色光晕，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
雕像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一个昂首向天的姿态，那仅存的手臂高举着，指向头顶那片不断蠕动、压抑无比的黑沉壁垒。
雕像脚下，散落着几具相对“新鲜”的骸骨。身上的衣物还未完全腐烂，能看出不是之前那些枯瘦生物的风格，更像是…外界来的修士。
白璃在广场边缘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那些骸骨上，又缓缓扫过那座散发微光的残破雕像。
“在这里歇片刻。”她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雕像残留着一丝微薄神性，能暂时驱散些污秽，也能…掩盖我们的气息。”
她走到雕像基座旁，选了个背光的地方坐下，再次闭目调息。这一次，她身周连那微弱的灰白光晕都敛去了，脸色白得跟那雕像一个色。
林风再也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基座滑坐下来，疼得直抽冷气。左眼却不安分地打量着那几具骸骨。
墨瞳小心地把丫头放在林风身边，自己也瘫坐下去，小口喘着气。
骷髅头倒是很兴奋，绕着那雕像飞了两圈，眼窝红光在那乳白光晕上扫来扫去，似乎有些好奇，又有些本能的排斥，最后悻悻地飞回墨瞳身边落下。
死寂再次笼罩。
只有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林风喘匀了几口气，目光落在那几具修士骸骨上。他们死状很奇怪，身上没什么明显伤口，但所有的储物袋、法器都不见了，像是被搜刮过。
谁干的？那些枯瘦生物？不像。那些东西只知道吃。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左臂无意间碰到基座一块松动的石板。
石板“咔哒”一声，轻轻滑开了一条缝。
一股极淡极淡、却异常精纯温和的灵气，从那条缝隙里飘散出来。
林风左眼猛地一凝。这气息…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那灵气入体，左眼深处那死寂的暗金核，竟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有门，
他心脏猛地一跳，左右看了看。白璃还在入定，墨瞳正低头看着丫头，没注意这边。
他忍着剧痛，用左手指尖抠住那石板缝隙，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其彻底挪开。
下面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精纯的灵气，正是从下面涌上来的。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勉强通过。里面似乎很深，看不到底。
林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赌不赌？
下面可能是机缘，也可能是更大的坑。
他回头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丫头，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如纸的白璃。
妈的…穷途末路，还能更糟么？
他咬了咬牙，正准备探头往里仔细看看——
“呵…”
一声极轻极轻的冷笑，突然从雕像另一侧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林风全身汗毛瞬间炸起，猛地扭头。
只见那片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靠着残破雕像基座，仿佛一直就在那里的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木讷，像个田间地头劳作了半辈子的老农。
但他手里，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枚刚从脚下骸骨腰间扯下来的玉佩。
指尖灵活，玉佩在他指间翻转，发出细微的温润光泽。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淡地落在林风脸上，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位道友…”
声音温和，带着点久未开口的沙哑。
“动别人的东西…可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