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如墨,吞没最后一道天光。
叶尘的脚步踏进烬渊峡谷的刹那,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脚下的焦土骤然变得滚烫,鞋底与岩石接触时发出“滋”的一声轻响,腾起一缕白烟。他眉头微皱,体内真气自发流转,在体表凝成一层薄薄的护罩,将那股灼热隔绝在外。然而背上的苏璃却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触碰,唇瓣微启,吐出一道几乎听不见的呢喃:“……回来了……”
声音极轻,却让叶尘心头一震。
他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稳。
前方,峡谷两侧的岩壁高耸入云,黑得发紫,宛如凝固的血痂。而就在他深入百步之后,那些岩壁竟开始泛起微弱的红光——一道道符文自石缝中浮现,如同沉睡千年的血脉被唤醒,缓缓燃烧起来。它们并非刻痕,而是由火焰本身凝成的文字,扭曲盘绕,似龙非龙,似蛇非蛇,每一笔都透着古老与暴戾的气息。
【烬火符文】。
叶尘瞳孔微缩。他曾于神戒残卷中见过这类文字的记载——这是远古火尊一族用来封印邪祟的禁术铭文,唯有以本源之火点燃,方能显现。而现在,这些符文不仅亮起,还在随着他的靠近而脉动,仿佛在回应什么。
“嗡——!”
心口猛然一颤!
神戒剧烈震动,金红光芒自衣襟下透出,映照得他半边脸颊如燃烈焰。一股炽热从胸口炸开,顺着经脉蔓延至手臂,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火焰纹路,像是有火流在皮下奔涌。叶尘咬牙忍耐,他知道这不是伤害,而是共鸣——神戒正在与这片土地上的某种存在建立联系。
可就在这时,苏璃的身体忽然剧烈一抖!
“不要……”她的声音虚弱至极,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别再往前了……求你……”
叶尘脚步一顿,低头看去。只见她双眼紧闭,额角青筋跳动,整张脸因痛苦而扭曲。而她胸前那半块残玉,此刻竟散发出刺目的赤芒,裂痕之中,隐约有虚影闪现——是一位女子的身影,披着赤红长袍,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不甘的怒火。
是炎昭的残念!
“我不能停。”叶尘低声回应,语气坚定如铁,“你说过,你是守护者。可若连门都不敢进,又谈何守护?”
“你不明白……”苏璃的声音断续如风中残烛,“烬渊不是试炼之地……它是坟墓……埋葬的是……背叛者的魂……还有……火尊的诅咒……”
话音未落,地面忽地一震!
咔嚓——!
脚下坚硬的岩层瞬间龟裂,裂缝如蛛网般迅速扩散,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前方。紧接着,幽蓝的火焰自裂隙中喷涌而出,形成一片诡异的幻境——火光之中,一座巨大的祭坛浮现,九根锁链贯穿虚空,将一道伟岸的身影牢牢钉在中央。
那人浑身浴火,长发飞扬,双目闭合,却仍散发出令天地臣服的威压。他身披破碎的赤金战甲,胸口插着一把断裂的权杖,鲜血化作火焰流淌而下,染红了整片大地。
火尊!
叶尘呼吸一滞。这并非虚影,也不是记忆投影,而是真实封印场景的重现!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那是属于上位者的气息,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主宰之力!
“原来……你是被囚的。”叶尘喃喃道。
就在此时,幻象中的火尊忽然睁开了眼!
一双金色的眸子穿透时空,直视叶尘而来!
刹那间,万籁俱寂。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你来了……】一个声音直接响彻在识海之中,低沉、苍凉,却又蕴含无尽愤怒与悲怆。【但你是否准备好,承受这份真相?】
叶尘没有退缩,反而挺直脊梁:“我是叶尘,承神戒之命而来。我不知你曾经历何等背叛,也不知这世间有多少谎言遮蔽了历史。但我只知道——若无人前行,真相便永无重见之日。”
【呵……】那声音轻笑一声,竟似欣慰,又似哀叹。【千年等待,终于等到一个不怕死的人。】
话音落下,幻象轰然崩塌,火焰倒卷回地底,裂缝合拢如初。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可叶尘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警告,也是召唤。
他再次迈步向前。
可还未走出十步,前方岩层猛然炸裂!
碎石翻飞,烟尘冲天!
一道身影自崩塌处缓缓升起——高达三丈,通体由黑曜石般的岩石铸成,关节处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它没有面孔,只有一片光滑如镜的头颅,映照出周围扭曲的光影。它的双手是两柄巨大的骨镰,交叉于胸前,静静伫立,仿佛亘古以来便守候于此。
无面守门人!
传说中,唯有通过其考验者,方可进入烬渊核心。而千年来,无人生还。
叶尘将苏璃轻轻放下,安置在一侧较为平整的岩石上,用外袍为她遮挡热浪。他站起身,拔剑出鞘,剑锋指向那庞然巨物。
“我要进去。”他说得平静,却字字如雷。
守门人不动。
但地面开始震动。
下一瞬,它的左脚猛然踏地,整个峡谷为之剧颤!巨镰划破空气,带起刺耳尖啸,直劈叶尘头顶!这一击快若雷霆,力可断山!
叶尘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身后岩壁应声裂成两半,断口焦黑,显然蕴含高温腐蚀之力。
他不敢硬接,只能游走周旋。
可守门人似乎并不急于击杀,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压制他的退路,逼迫他向峡谷深处移动。渐渐地,叶尘察觉不对——这不像战斗,更像是……引导?
“你想让我去哪?”他一边闪避,一边低喝。
守门人依旧沉默,动作却忽然一变。两柄骨镰插入地面,幽绿火焰顺着手臂蔓延全身,随即猛然爆发!
轰——!
一圈环形冲击波横扫而出,所过之处,岩石熔化,空气扭曲。叶尘被掀飞数丈,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但他立刻翻身跃起,抹去嘴角血迹,眼神愈发锐利。
“如果你是守护者,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守的是什么!”
说罢,他双手结印,心口神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金红火焰自体内喷薄而出,缠绕四肢百骸,凝聚成一杆燃烧的长枪——焚心戟!
这是他在生死边缘领悟的招式,以精血为引,以意志为薪,短暂激发神戒最深层的力量。
“焚狱·破界!”
他怒吼一声,持戟疾冲,整个人化作一道火虹,直贯守门人胸膛!
“铛——!!!”
金属交击之声响彻云霄!
焚心戟刺入守门人胸口半寸,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那黑曜石般的躯体竟毫发无损,甚至连裂痕都没有一道。
“怎么可能?”叶尘瞳孔骤缩。
可就在这时,守门人缓缓抬起了手——不是攻击,而是……指向某个方向。
顺着它所指,叶尘看到——在峡谷最深处,一道青铜巨门悄然浮现。门上雕刻着七幅壁画:第一幅,是两位强者并肩作战;第二幅,是一场盛大加冕;第三幅,是兄弟反目,刀兵相向;第四幅,是烈火焚天,一人被缚于柱;第五幅,是封印启动,天地色变;第六幅,是一枚戒指坠入深渊;第七幅,则是一个少年背负少女,走入黑暗。
那是……他和苏璃。
“你……让我看到这些?”叶尘声音微颤。
守门人缓缓收回手,随后单膝跪地,骨镰交叠于胸前,姿态恭敬如臣。
它不再是敌人。
而是……迎接着。
叶尘怔住。片刻后,他收起焚心戟,转身走向苏璃,小心翼翼将她重新背起。
“我们走。”他对她说,也对自己说。
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一步,岩壁上的符文就更亮一分,最终连成一片火海,照亮通往巨门的道路。热浪扑面,邪气翻涌,可叶尘的心却异常平静。
他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当他终于站在青铜门前时,神戒再度震颤,戒面浮现出新的文字:
【双火归一,门启之时。持戒者,可入;负心者,永堕。】
叶尘低头看向怀中昏睡的苏璃,轻声道:“你说不去烬渊……可你早已注定要回来。”
他伸手按在门上。
刹那间,七幅壁画同时亮起,光芒交织成阵,青铜门缓缓开启——
门后,并非地狱,亦非天堂。
而是一片悬浮于虚空中的废墟大陆,天空布满裂痕,大地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而在大陆中央,矗立着一座倒悬之塔,塔底朝天,塔尖插入地心,九条锁链自塔身垂落,缠绕着无数挣扎的魂影。
其中一道魂影,赫然与火尊幻象中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烬渊的核心?”叶尘喃喃。
而就在此时,苏璃忽然睁开双眼。
她的眸子不再是原本的清澈,而是泛着淡淡的金红色泽,如同熔岩流动。
“叶尘。”她开口,声音空灵而遥远,已不完全是她自己的语气,“欢迎来到……命运终焉之地。”
叶尘回头,与她对视。
他知道,真正的谜团,此刻才真正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