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暗流的交锋
杭州城的春天，表面上看着是暖和了，柳绿花红，市集也热闹起来了。可在这片暖洋洋的底下，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跟惊蛰后的长虫一样，开始窸窸窣窣地往外爬。
这些玩意儿，不扛旗，不攻城，专往你心窝子、命根子上招呼。韩冲的侦察司，就是专门对付这些玩意儿的。韩冲这人，扔人堆里找不着，可他那双眯缝眼，毒得很。他手下网罗了一帮子奇人：有飞檐走壁的“夜猫子”，有专会学口技、装龙像龙装凤像凤的“百变郎”，还有几个是原先官军里的斥候老兵，因为受够了窝囊气，投了“大炎”。这帮人，干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是“大炎”朝在暗处的眼睛和耳朵。
侦察司的窝点，没在气派的衙门里，而是藏在城隍庙后身一条死胡同的破落院子里。外头看着跟要塌了似的，里头却别有洞天。这天后半夜，院里一间不透光的厢房，油灯如豆。韩冲坐在一张掉漆的方桌后，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跟锅底一样黑。
“头儿，查清楚了。”说话的是个精瘦汉子，外号“泥鳅”，最擅长盯梢摸底，“皇城司那帮孙子，没消停。他们想在咱们的永备仓下手。”
永备仓，是杭州最大的官仓，囤着“大炎”军近半的粮草，是命根子。
韩冲眼皮都没抬：“具体点。”
“泥鳅”压低声音：“他们收买了一个仓廪的旧吏，叫钱贵。准备在三天后的子子}夜，趁守仓的第三队换防的空档，用这个。”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放在桌上，“鳝鱼膏混着硫磺硝，见火就着，还不容易扑灭。他们想制造混乱，然后趁乱放大火。”
“内应摸清了，法子也知道了，东西也截了。”韩冲的声音干涩冰冷，“皇城司在城里的窝点，端了吗？”
“端了一个。”“泥鳅”回道，“抓了三个小喽啰，但咬舌了一个，另外两个硬骨头，没撬开嘴。他们的头目，‘鬼手’崔成，滑溜得很，没逮住。”
韩冲冷哼一声：“崔成… … 老对手了。在睦州就让他跑了一次。这次，他跑不了。”他站起身开桌上的一张杭州城草图，手指点在一个地方，“他们这次失手，肯定会启用备用方案，或者直接硬来。永备仓要加强守备，明哨暗哨加倍。另外…” 他手指移到草图另一边，“他们的目标，可能不止一个。”
“头儿的意思是？”
“粮仓是根本，但烧粮仓动静太大，成功率低。”韩冲眯起眼，“他们可能虚晃一枪，真正目标，可能是天机院的匠作坊，或者… 是几位将军的府邸。”
众人心中一凛。天机院藏着军械秘密，将领更是军队主心骨。这暗箭，更毒。
“泥鳅，你带人，盯死永备仓，将计就计，把钱贵控住，到时候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得令！”
“老坎，”韩冲对另一个面色沉稳的老兵说，“你带几个好手，混进天机院附近，扮作流民工匠，眼睛放亮些。”
“明白。”
“百变郎}，”韩冲看向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你想办法接近转运使司衙门厨房的人，听听风声，尤其是关于几位将军饮食起居的。”
“瞧好吧您。”百变郎咧嘴一笑，透着股邪气。
安排妥当，众人悄无声息地散去。韩冲独自坐在黑暗中，像一头等待猎物的蜘蛛。他知道，这场暗处的较量，比明刀明枪更凶险。
接下来两天，杭州城风平浪静。市集依旧热闹，兵士照常操练，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侦察司的人，像水滴一样渗进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第三天夜里，子时。永备仓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巡更的梆子声偶尔响起。仓廪阴影里，“泥鳅”和几个手下像石雕般潜伏着。果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了，是那个被收买的仓吏钱贵。他哆哆嗦嗦地摸到一处墙角，掏出火摺子和那个小瓷瓶。
就在他要点火的瞬间，“泥鳅”如鬼魅般从后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捏住他点火的手腕，稍一用力，咔嚓一声，腕骨碎裂。钱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几乎同时，黑暗中窜出几条黑影，扑向不远处几个望风的人，几下就利落地解决了。
“清理干净。”“泥鳅”低声道。一切悄无声息。
然而，就在同一晚，天机院匠作坊外围，却响起了兵刃交击声！几个黑衣蒙面人试图翻墙潜入，被被“老坎”带人候个正着。双方在墙根下展开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搏杀。黑衣人武功不弱，但“老坎”他们早有准备，以多打少，很快将几人砍翻在地，留了一个活口。
几乎同时，方百花将军府邸的后墙，也有“客人”来访。“百变郎”扮作的更夫，提前发出了警报，府内护卫早有防备，刺客见无机可乘，迅速遁入夜色。
韩冲坐在窝点里，接连收到消息，脸色愈发阴沉。皇城司这次是几路并进，虚实结合，要不是提前得了信，后果不堪设想。那个活口，连夜审讯，用了些手段，终于撬开了嘴。
第二天一早，韩冲走进方腊临时充作书房的值房。方腊正在和庞万春、赵普议事。
“大王，事情解决了。”韩冲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昨夜情况。
庞万春一听就炸了：“直娘贼！皇城司的杂碎！竟敢摸到老子们眼皮底下来了！韩冲，干得好！那个活口呢？老子要亲手剐了他！”
赵普则捻着胡须，面露忧色：“看来童贯亡我之心不死啊。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这次虽然挫败了，但暗箭难防。”
方腊听完，沉默片刻，看向韩冲：“韩司长，辛苦了。阵亡弟兄的抚恤，加倍。那个活口，继续审，把他知道的东西都掏出来。另外，城内清查还要继续，尤其是旧官吏和外来人员。”
“是。”韩冲躬身。
“万春兄，”方腊又对庞万春说，“各营将领的护卫要加强，饮食起居要格外注意。赵先生，天机院和各大仓库的守备章程，你再细化一下。”
众人领命。方腊走到窗前，看着渐渐苏醒的杭州城。阳光驱散了夜色，却照不进人心里的阴暗角落。他知道，从坐上这个位置起，这暗处的较量就不会停止。童贯的皇城司，梁山的戴宗、时迁，还有各方势力，都会把触角伸过来。
“韩冲，”方腊缓缓道，“侦察司的眼睛，要再亮一些，耳朵，要再长一些。这杭州城，看似在我们手里，可这地底下，暗流还多着呢。”
韩冲微微点头：“明白。我会把网，撒得更开些。”
这场发生在春日夜色下的无声交锋，没有旌旗招展，没有战鼓雷鸣，却同样惊心动魄。韩冲和他的侦察司，就像藏在阴影里的盾牌，为这个新生政权，挡开了一波来自暗处的致命毒箭。但他们都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