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志民与马秀丽的婚事成了一场困在时代漩涡里的悲剧。新婚的喜悦如晨雾消散得无影无踪,曾经炽热的缠绵在政治风暴的席卷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牛志民躺在土炕上,望着被烟熏得发黑的房梁,心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苦涩。他逐渐意识到,单纯的肉体欢愉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不过是镜花水月。只有将个人命运与宏大的政治理想捆绑,把对毛主席着作的虔诚学习当作毕生追求,才能触摸到所谓 “真正的幸福”。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 马秀丽父亲被划为 “走资派” 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炸碎他所有的政治幻想。
曾经,牛志民怀揣着成为学毛选积极分子的美梦,幻想有朝一日能从小小的麻荒地走向全省、全国的政治舞台。如今,这个梦想随着岳父的 “罪名” 轰然崩塌。他坐在炕沿上,手指无意识抠着炕席,心中充满懊悔与不甘。他开始厌恶这段婚姻,厌恶马秀丽,更厌恶被命运捉弄的自己。百无聊赖的情绪如毒蛇缠绕着他,驱使他一头扎进政治理论的书堆里,试图在那里寻找一丝慰藉。
马秀丽对父亲的遭遇表现得异常倔强。她坐在窗前,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她身上,驱不散她眉间的阴霾。她不相信父亲是 “走资派”,那个带领村民建炼钢炉、一心为百姓谋生计的父亲,怎么可能与 “资本主义” 扯上关系?当牛志民皱着眉头询问她为何愁眉不展时,她只是冷冷地回应 “不怎么”,心中在呐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父亲的苦衷?”
牛志民提议出去走走,被她一口回绝。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像恋爱时那样,温柔地抱住她,轻声安慰她。可牛志民只是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不耐烦。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马秀丽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在心中质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在这段冰冷的婚姻里苦苦挣扎?”
牛志民漫无目的在村里游荡,不知不觉竟走到李云凤的家门口。李云凤的笑脸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是啊,我这是要去哪儿呀?”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李云凤,又像是在问自己。当李云凤打趣他时,他慌乱找个借口逃离了,脚步越发沉重。回到家,迎接他的是马秀丽愤怒又傲慢的眼神,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马秀丽的思绪回到过去。1958 年,十六岁的她亲眼目睹父亲带领村民响应大炼钢铁的号召。那时,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因人们一心扑在炼钢炉上,无人收割,最终导致饥荒蔓延。父亲作为村干部,宁可自己挨饿,也不愿多吃多占,母亲就是在那场饥荒中被活活饿死。后来,父亲因不愿让村民多交公粮,被打成 “走资派”,遭受批斗。看着父亲绝望的泪水,马秀丽的心都碎了。她不明白,父亲一心为公,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而这一切,又为何要让她和牛志民的爱情来买单?
牛志民和马秀丽的争吵越来越频繁。“你可以怪我,可是我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牛志民的话如同一把利刃,刺痛马秀丽的心。“为什么不可能啊?” 她哭着追问,泪水打湿衣襟。牛志民张张嘴,最终还是把 “就因为你父亲是被打倒的当权派,影响了我的前途” 这句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说出来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
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中,牛志民终于说出了那句残忍的话:“难道不能离婚吗?”
马秀丽拼命摇头,泪水决堤般涌出。她紧紧抱住牛志民,哭着说:“自从我爱上你那天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但是我希望我们的爱不能变。对我来说只有这一点点希望了。”
牛志民的喉咙有些哽咽,他第一次感受到心痛的滋味。可现实的压力让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他知道,只有和马秀丽划清界限,才能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政治前途。
村里开会时,牛志民又变回那个能言善辩的 “积极分子”。他坐在会议桌前,眼神坚定地看着台上的领导,嘴里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自己的 “见解”。可谁又能想到,在这光鲜的外表下,他正经历着怎样的内心煎熬。会议结束后,他又恢复了冷漠的模样,对马秀丽不理不睬。
马秀丽想尽办法想要挽回这段婚姻,她故意大声说话,希望能引起牛志民的注意;她在他出门前拦住他,含泪诉说自己的爱意。可牛志民像变了个人,冷酷无情地推开她说:“我希望你不要毁了我更好的前程。”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马秀丽最后的希望。
终于有一天,牛志民提出离婚。他粗暴地推开马秀丽,眼神中充满决绝。“写离婚协议。” 他的声音冰冷得让人发抖。马秀丽愤怒地关上抽屉,大声嚷着:“你本性这么残酷,我以前都不知道。这比残酷还坏,老实对你说,这是卑鄙。” 牛志民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说:“我卑鄙吗?假如你喜欢使用这个字眼,那么我说,走资派才是真正的卑鄙。”
从那以后,牛志民和马秀丽的感情彻底破裂。马秀丽每天都生活在痛苦和绝望中,她常常在深夜里惊醒,梦见自己被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白天,她望着牛志民离去的背影,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不明白,曾经山盟海誓的爱情,为何会在政治的风暴中如此不堪一击。
这天晚上,马秀丽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她坐在土炕上,浑身冷汗淋漓。借着微弱月光,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充满恐惧和无助。她想起曾经的誓言 “天荒地老人常在,海枯石烂心不变”,如今成了最无情的讽刺。她颤抖着写下:“我爱你,快回来,我害怕极了。” 可她知道,这封信永远无法挽回牛志民的心。
她去洗了脸,走到镜子前面照照:“这是谁呀?”她看见镜子里有一个面色憔悴,神情呆滞的女人。她心想:“这是谁呢。”片刻后,她恍然大悟,她不是别人,她是另一个虚无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