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去,我就……我就……”
清欢“就”了半天,平日里所有的威胁词汇在脑海中翻滚,却都觉得不足以表达她内心万分之一的恐慌和决绝。
突然,她的目光猛地锁定在灶台方向。
她猛地挣脱岁安的手,冲进狭小的厨房。
在岁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折返,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那冰冷的金属寒光,与她眼中疯狂的绝望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胆寒的画面。
“清欢!你干什么!把刀放下!”
岁安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拄着拐杖想上前。
清欢没有把刀对着他,而是毫不犹豫地、将锋利的刀刃搁在了自己左手纤细的手腕脉搏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皮肤激起一阵战栗,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用那双盈满泪水却异常执拗的眼睛,死死盯着岁安。
“你去啊!”
她的声音尖利而破碎,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你只要敢踏出这个门一步,去碰那块石头,我立刻就死给你看!”
刀锋紧贴着皮肤,微微下压,一道细细的红线已经开始隐约浮现。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清欢!
你把刀放下!快放下!”
岁安魂飞魄散,所有的坚持、理想在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
他不敢再刺激她分毫,甚至不敢轻易上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时,清欢混乱的心绪中,竟然诡异地升起一丝异样的满足感。
看,他是在乎她的。
看,他为了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
这种被极度珍视、甚至可以用生命来威胁和掌控的感觉,像一股黑暗的暖流,冲刷着她刚才的恐惧和绝望,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心。
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要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岁安,但握着刀柄的手指松了松。
岁安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也顾不上腿伤,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死死地攥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而强硬地将菜刀从她手中夺了下来!
“哐当”一声,菜刀被岁安远远地扔到墙角,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着清欢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疯了!清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以为她会后怕,会哭泣,会像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寻求安慰。
然而,清欢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检查,任由他咆哮。
她低垂着头,散落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颊,让人看不清表情。
她异常的沉默,与刚才歇斯底里的疯狂判若两人。
岁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他怕她是不是吓傻了,或者……伤了心神。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
“清欢?清欢你说话,别吓我……你怎么了?”
清欢缓缓抬起眼。
她的脸上没有后怕,没有泪水,甚至没有什么表情。
只有一种奇异的、近乎空洞的平静。但若仔细看,会发现她那双杏眼的深处,瞳孔微微放大,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极致的情绪体验中。
她不是在害怕,也不是在伤心。
她是在回味。
回味刚才岁安那为她而起的、极致的恐慌和毫不犹豫的妥协。
“好……清欢,我听你的。”
岁安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我们……离开这里。”
对着着他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岁安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那份对未来的最后一丝希冀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他沉默了片刻,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
“但是……《风骨》……那块石头,它跟了我这么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让我再去工地看它最后一次,行吗?
我不动手,就跟李大师和工友们,把后面的事情……交代清楚。
不然……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他说这番话时,没有看清欢,目光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墙壁。
也正是在这一刻,一抹深切得无法掩饰的悲伤,骤然掠过他的眼底。
那是对自己未竟事业的不舍,是对自身才华被生生折这抹悲伤虽然短暂,却被清欢清楚的察觉。
她的心猛地一抽,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心疼和愧疚。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多少个深夜,他对着石头的草图凝神思索;
受伤之前,他几乎与那块晚霞红巨石长在了一起,饭忘了吃,水忘了喝,眼里只有石头的纹理和光影。
那是他全部的热情和心血所在。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心软,想要收回成命。
但紧接着,医院里岁安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画面。
以及那个叫林溪的女子与他并肩而立、探讨技艺的场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一点点心疼和愧疚。
不行,绝对不行。
比起他的心爱之物,他的生命安全更重要。
比起他的理想前程,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更重要。
那点心软被更强大的占有欲和恐惧感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不能冒任何风险。
一次妥协,就可能意味着永久的失去。
她缓缓抬起头。
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但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空洞得骇人。
她看着岁安颓然站在那里的样子,看着他眼底还未完全散去的红血丝,抿了抿唇,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开口:
“好。我答应你,让你去交代。”
岁安黯淡的眼中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清欢的下一句话,却像冰水再次浇下:
“但是,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岁安,带着不容置疑的监视。
“我看着你交代。交代完了,我们立刻就走。”
这已经不是陪伴,这是押送。
岁安看着她,只觉得窒息,他喉咙滚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好。”
除了答应,他还能做什么呢?
去往工地的路,熟悉又陌生。
岁安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沉重,那条伤腿似乎比来时更痛了。
清欢紧紧跟在他身侧,一只手搀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