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连接天海的巨型水龙卷，最终在距离破浪号数海里外的地方缓缓消散，仿佛只是魔鬼海的一次无情嘲弄。
饶是如此，其裹挟的狂风和紊乱的海流，依旧让破浪号如同醉汉般颠簸了许久。老杰克凭借着他那近乎本能的航海技术，再次带领船只险险避开了几个致命的暗流漩涡。
当水龙卷彻底散去，风雨也奇迹般地暂时停歇了。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洒下几缕惨淡的月光，映照在依旧汹涌起伏的墨蓝色海面上。
精疲力尽的众人终于得以喘息。
“铁锚，检查船体！飞鱼，整理缆绳！都动起来！”老杰克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不容置疑。他自己则抱着宝贝舵轮，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航向，避开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暗流。
凌曜瘫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感觉自己像条被反复晾晒的咸鱼。
【不行了…再晃下去，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鬼地方，给多少钱…呃，好像给的是挺多…那也不行！太折磨人了！】
他侧过头，看到苏婉正靠在船舷边，望着下方黑暗的海水，眉头微蹙，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怎么了？”凌曜有气无力地问。
苏婉轻轻摇头，低声道：“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很多…带着好奇，还有…一丝警惕。”
凌曜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海怪？！】
【不会是那种长满触手，一口能把船拖下去的家伙吧？】
他紧张地扒着船舷往下看，除了起伏的海水和偶尔泛起的泡沫，什么也看不见。
“在哪儿？”
“很深的地方。”苏婉闭上眼，指尖那缕微弱的翠绿光芒若隐若现，“它们…似乎对我的力量很感兴趣。”
墨和云枫也走了过来，闻言都提高了警惕。在这片诡异的海域，任何未知都意味着危险。
老杰克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哼了一声：“魔鬼海里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会看人的鱼算什么？老子还见过会唱歌把水手引下海的海妖呢！都机灵点，别被迷惑了！”
夜幕彻底降临。
经历了白天的惊心动魄，除了值守的铁锚，其他人都沉沉睡去。凌曜却因为晕船和心中的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索性爬起来，想到船尾透透气。
月光比之前明亮了些，在海面上铺开一条碎银般的光带。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
就在他走到船尾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水下似乎有微光一闪。
他猛地定睛看去。
只见在船尾后方不远处的海面下，一道修长的、散发着柔和蓝白色荧光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跟随着破浪号。
那似乎是一个…人形生物？
它有着类人的上半身，皮肤白皙近乎透明，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长长的、如同海藻般的发丝在水中飘荡，也散发着点点荧光。而下半身，则是一条覆盖着细密银色鳞片的、优雅而有力的鱼尾！
它微微仰着头，一双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艘航行在海上的“巨物”。那目光清澈，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鲛人？！】凌曜瞪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还真有这玩意儿？！】
他似乎惊动了对方。
那鲛人受惊般猛地向下一沉，只留下一串细密的气泡。但没过几秒，它又小心翼翼地浮了上来，躲在船体投下的阴影里，继续偷偷观察。这次，它的目光更多落在了睡在甲板一角的苏婉身上，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亲近和好奇。
凌曜心中一动，压低声音，尝试着沟通：“嘿，我们没有恶意。”
那鲛人眨了眨蓝宝石般的眼睛，没有回应，但也没有离开。
凌曜想了想，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原本打算当零嘴的肉干（虽然现在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小心翼翼地朝它晃了晃。
鲛人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嫌弃地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把头扭到了一边。
凌曜：“……”
【得，还被嫌弃了。】
【看来海鲜不吃陆地上的肉。】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同源生命力量的靠近，苏婉悠悠转醒。她看到船尾的凌曜，以及水下那散发着微光的美丽生物，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她轻轻走到船尾，没有像凌曜那样试图投喂，只是伸出手，指尖那翠绿色的生命光芒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如同夜空中温柔的星辰。
那鲛人看到这光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它不再躲藏，主动向着苏婉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甚至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覆盖着透明薄膜、指尖纤细的手，似乎想要触碰那光芒。
它的动作轻盈而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苏婉没有退缩，任由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与对方交流。
短暂的、无声的接触后，鲛人似乎确认了苏婉的友善。它发出几声如同风铃碰撞般清脆悦耳的音节，然后深深看了苏婉一眼，又警惕地瞥了凌曜一下，身体缓缓沉入水中。
在它完全消失前，它抬手轻轻一抛。
一道微光划过短暂的弧线，“啪”地一声轻响，落在了苏婉脚下的甲板上。
那是一颗鸽卵大小、圆润无比的珍珠，表面流淌着月华与海水交融般的柔和光泽，在黑暗中自行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蓝白色荧光。
做完这一切，那鲛人便彻底消失在深邃的海水中，只留下荡漾的波纹。
凌曜和苏婉面面相觑。
凌曜弯腰捡起那颗珍珠，触手温润，仿佛还带着海水的凉意和一丝生命的气息。
【这算什么？定情信物？】凌曜脑子里冒出个古怪念头，随即自己呸了一声。【不对，是见面礼？】
“它…没有恶意。”苏婉轻声道，她能感受到那鲛人传递来的纯净的好奇与一丝友善，“它好像…很喜欢生命的力量。”
墨和云枫也被这边的动静惊醒，走了过来。看着凌曜手中的发光珍珠，都是面露惊异。
“海族…”墨沉吟道，“记载中，他们通常隐居深海，不与陆地来往。主动现身，还留下礼物…罕见。”
老杰克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看着那颗珍珠，咂咂嘴：“嚯！月华珠！好东西啊！这帮深海佬平时抠门得很，居然舍得送这个？小丫头，你有点门道啊！”
他看向苏婉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凌曜捏着那颗温润的珍珠，心里却不像苏婉那么乐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鲛人出现得太巧了，就在我们刚进入魔鬼海，规则封印松动的时候…】
【它们到底是恰好路过，还是…一直就在监视这片海域？】
海族的出现，如同在这片本就迷雾重重的魔鬼海上，又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是友？是敌？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