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川彻底愣住，撑在她身侧的手臂缓缓松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他后退一步，看着她那张在灯光下美得惊心却又冷漠无比的脸，一种混杂着愤怒、不甘和了然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赵雯雯……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女人，惯会逢场作戏……就没有真心！”
赵雯雯站起来，眼神淡淡的直视他：“真心？那玩意儿，你秦弈川又有多少？你就没逢场作戏？”
她拿起包，走到门边，手握上了黄铜门把，她没有立刻拧开，背影僵硬了一瞬，忽然又松开了手，缓缓转过身来。
“哦！……我明白了。”她轻轻点头，眼神锐利地盯在他脸上，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残忍，“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之前在港岛，在论坛上，为什么那样对我了。”
她向前走回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早就知道我，知道我的全部，对不对。”
“你是嫌弃我。”
“鄙夷我。”
“看不上我。”
“觉得我赵雯雯周旋于男人之间，手腕了得，心思不正，配不上你秦主任的高洁，入不了你秦主任的法眼，对不对？”
她的语气依旧柔柔软软的，却字字如冰。
秦弈川像是被骤然射出的利箭精准命中靶心，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无处遁形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想辩解，喉结滚动，却只吐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字：“我……”
“没关系。”赵雯雯没让他说下去，嘴角梨涡绽放，笑的无比温柔，却带着颤音，和几分凄凉。
又得演了，真是麻烦，那就演一次“诛心”！
笑着笑着，她的眼眶竟毫无征兆地红了，蓄积的泪水毫无阻拦地滑落下来，划过她白皙的脸颊，留下两道湿亮的痕迹。她没有抬手去擦，任由那泪水滚落。
“真的，没关系。”她重复着，声音因染了泪意而愈发绵软，却也愈发让人心头发紧，“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生来就在云端，又有什么真心呢？”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你们一个个的，嘴上说着真心，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带着看透世情的疲惫和嘲弄。
她忽然收敛了笑容，泪水却流得更凶，混合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深刻的无力感。
“你们有个好爹妈，有好爷爷，出身就在万万人之上……金尊玉贵。”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但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我这种普通人，没有根基，靠自己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挣扎上来，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只配被你们随意的争来抢去，像个有趣的玩意儿？”
她看着秦弈川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依旧那么柔和，带着一种被伤到极致后的冰冷和骄傲，加上她美丽的脸庞，有种极具冲击力的破碎感。
“秦弈川，你纯洁，你清高。那正好，咱俩彼此彼此，你瞧不起我，我也看不上你，咱们再也不见。”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一把拉开门，身影决绝地消失在走廊的昏暗光线下，再也没有回头。
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秦弈川僵立在空荡的包间里，耳边回荡着赵雯雯带着泪意的控诉，眼前是她决绝离去的背影。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玫瑰香气和泪水的微咸气息。
他早知道赵雯雯是何等聪明的女子，自己之前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基于她出身和经历的评判，那种下意识的嫌弃、鄙夷和居高临下的审视，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更逃不过她的心。
自己那些想法，那些傲慢，对她那样一个凭借自身能力挣扎上来的女人而言，是何等锋利且伤人的刺！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猛地扎进他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痛感。
这痛楚如此清晰，让他无法忽视。
他知道，自己错了，之前的傲慢简直错得离谱！他凭什么用那套虚伪的标尺去衡量她？他不是同样也想得到她吗？他又能多清高？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开门追了出去！
他大步流星，带着几分仓促地冲出包间，穿过寂静的走廊，目光急切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他心头的焦灼。
很快，他就在会所门外不远处，看到了那个走在昏黄路灯下的窈窕背影。她走得不快，肩背单薄却笔直。
赵雯雯不急不缓地走着，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数着数：“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他几步冲上前，一把用力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纤细的手腕拉住，迫使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赵雯雯刚好数到三十 。
她被迫转过身来。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湿润的睫毛和脸颊上未干的泪痕，那双平日慵懒含情的眼眸此刻浸在水光里。
她没有立刻挣脱，只是微微蹙着眉，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他的粗鲁。
秦弈川的心被她这副模样揪得更紧。他看着她脸上的泪，那些晶莹的痕迹像是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握着她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彻底消失。
他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懊悔而显得低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赵雯雯，看着我……听我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过于急促的呼吸，眼神紧紧锁住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痛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承认……最开始，在港岛，在论坛上，我……我确实带着偏见。我觉得你……周旋于罗正均和黄德山之间，觉得你……太有手段，心思太深。我那时候……愚蠢又傲慢！”
“我用自己那套可笑的标准去评判你，却根本没想过你走到今天需要经历什么，付出什么。我的那些想法……对你是一种侮辱。对不起，雯雯，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目光落在她湿润的脸颊上，带着疼惜和愧意。
“你说得对，我们或许出身不同，境遇不同。但你靠自己在男人主导的世界里打下这片天地，你赵雯雯本身，就比无数靠着祖荫的人，更值得尊重！”
赵雯雯在他的话语和目光中，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那强忍泪意的模样愈发显得脆弱又倔强。
她抬着头与他对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说完了？”她红唇微启，吐出这三个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不等秦弈川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然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禁锢中抽了出来。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迅速被夜风带走。
“那秦主任再见。”说完，一个利落的转身，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