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顾砚川一早就被媒人带着去相亲。
顾砚舟站在父亲的书房里，窗外的石浦码头笼罩在薄雾中，几艘货轮的轮廓若隐若现。
书房墙上挂着家族航运的发展历程图，从最初的一艘小渔船到如今的万吨级货轮，每一笔都是父亲三十年的心血。
“……你再说一遍？”父亲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指捏着顾砚舟手写的放弃家族生意的申明书，青筋暴起。
顾砚舟站得笔直，海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咸腥的气息。“爸，我已经和大哥谈过了，他愿意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
“你大哥在海军待了八年，对航运一窍不通！”父亲猛地拍桌，震得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而你，读了那么多书，在沪上大公司做了这么多年，现在告诉我你喜欢打工？”
“是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顾砚舟反驳“我的志向不在这里。”
“放屁！”父亲粗暴地打断他，“你是不是喜欢上你们那个赵总了？上次你带她回来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她也不妨碍你回来继承家业啊！你老板不做你就喜欢做跟班？”
他站起来，身高比顾砚舟矮了半个头，气势却压人一头，“顾砚舟，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打消这个想法，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
顾砚舟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钱，够买半条船。”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爸，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大哥才是。他在海军管过后勤，认识各大港口的人，比我合适多了。”
父亲盯着那张卡，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你可是我们家唯一的大学生？供你上了那么多年学就是想着让你回来把家族生意发展壮大的。”
“爸爸，并不是上了大学才能行，哥哥也是高中毕业的，你的思想不对。我们集团的赵总她才初中毕业，照样不输任何的名牌大学生。”
顾砚舟望向窗外，雾气渐渐散去，港口的轮廓清晰起来，“爸爸，你不能觉得哥哥不行，也不能觉得我就一定行，我的志向不在这里……”
父亲皱着眉头，抓起银行卡摔在地上。“滚吧，你这个不孝子，你……”
走出书房时，顾砚舟撞上了站在门口的大哥顾砚川。大哥穿着笔挺的海军蓝毛衣，肩膀比他宽厚一圈，晒得黝黑的脸上带着担忧。“谈崩了？”大哥低声问
顾砚舟摇摇头：“爸就交给你了。”
大哥拍了拍他的肩，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放心，有我呢。”他顿了顿，“放弃家族事业……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顾砚舟没有回答。值得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离开她——即使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结果。
于是他转了话题：“你相亲的女孩怎么样？喜欢吗？”
……
正月初八，顾砚舟返回沪上。办公室里还残留着春节的喜庆气息，同事们互相拜年，交换着家乡特产。
沈小婷早早等在他办公室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青瓷罐子。
“顾总助，新年好。”她微笑着递过罐子，“自家酿的杨梅酒，能驱寒，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顾砚舟接过罐子，里面紫红色的液体荡漾着，散发出酸甜的香气。“谢谢，你太费心了。”
“不费心，”沈小婷脸微微泛红，“我们老家过年都喝这个。”
林宝丽直到中午才出现，一身火红的套裙，踩着高跟小皮靴，像一团移动的火焰。“顾总助，新年快乐！”她直接推门而入，放下一盒精致的巧克力，“比利时空运来的，外面买不到。”
顾砚舟刚要道谢，林宝丽已经凑到他耳边：“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可以请我看电影。”
林宝丽直截了当的攻势，让顾砚舟有些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顾砚舟赶忙说。
“今晚你有事吗？”林宝丽眨巴着眼睛：“那明晚呢？”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顾砚舟抱着文件夹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本以为明确的拒绝几次，就会摆脱林宝丽的纠缠。谁知不但没有摆脱，林宝丽还越挫越勇了。
林宝丽实在太喜欢顾砚舟的颜值和他身上那种疏离高冷的气质了。从小到大，但凡她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三月的沪上，春雨绵绵。顾砚舟站在公司茶水间，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外滩轮廓，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顾总助，原来你在这里。”
甜腻的香水味先于声音飘来。顾砚舟转身，看见林宝丽倚在门框上，今天她穿了件粉色的针织衫，衬得皮肤格外白皙。
“有事？”顾砚舟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饮水机。
林宝丽走进来，反手关上了茶水间的门。“顾总助，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宝丽，”顾砚舟打断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去外面说。”
“我就想和你单独说。”林宝丽突然提高了声音，“顾总助，你从来没给过我一个像样的机会和理由！是我不够漂亮吗？不够聪明吗？还是……”她逼近一步，眼里闪着危险的光，“你心里有人了？”
顾砚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茶水间狭小的空间里，林宝丽的香水味浓得让他窒息。
他知道不能提他心里有人，不然以林宝丽的性子，她定会追根问底，不逼他说出是谁不罢休。
“不是这样的。”顾砚舟深吸一口气，决定用一个他早就想好的谎言，“抱歉，我……我不喜欢女性。”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林宝丽的表情凝固了，涂着睫毛膏的眼睛瞪得极大。“什么？”
“我不喜欢女人。”顾砚舟硬着头皮重复，声音干涩，“所以你的感情我无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