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郭嘉,从江浩开始讲解时,嘴巴就微微张着,等到蔡邕用五行学说一番阐释后,他的嘴巴已经张大到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他下意识地偷偷捏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他看着江浩,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妇科圣手江惟清?
郭嘉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被一次次刷新。
他自负才智超群,但江浩脑子里装的东西,仿佛浩瀚无垠的海洋,而自己所能掌握的,不过是一片湖泊。
他连妇人生产之事都如此精通,还有什么是这家伙不懂的?
江浩继续讲解:
“当然,婴儿夭折,原因众多。除了脐带,产后卫生亦至关重要。需叮嘱孕妇及家人,所用被褥、衣物,需勤加清洗,最好能用沸水煮过,于烈日下暴晒晾干……
母婴饮食,食物需加以研磨,做得软烂易消化,最好也是煮透……切记,勿饮生水,务必饮用烧开之后放温的清水!”
提到“勿食生水”,江浩就感到肩上责任重大。
饮用水安全是公共卫生的基础,但在东汉末年,普通百姓连吃饱饭都成问题,要求他们普遍喝开水,难度极大。
他脑海中浮现过后世常见的“节柴灶”、“煮饭烧水一体灶”等设计,这些东西科技司已经在试验,但受限于原材料铁和工艺,还不能做到廉价量产。
他只能寄希望于像蒲元那样的未来顶尖工匠,或者通过不断的激励,让普通工匠在一次次试错中完成技术积累和突破。
他知道灌钢法(熔铸法)是方向,可惜具体细节他并不清楚。
“还有,”
江浩不厌其烦,继续补充产后保暖、通风等细节,以及一些常见婴儿问题的初步识别和处理方法。
他不怕讲得多,讲得细。
他相信,总会有聪明的产婆能将其中精华总结成更易传播的口诀或俚语,他只需要留意收集,将好的经验加以标准化推广即可。
他也丝毫不担心人口爆炸,在这个地广人稀的时代,广袤的东北黑土地、未充分开发的江南、乃至遥远的东欧平原,未来都需要海量的人口去填充、去建设。
蔡邕站在一旁,看着江浩条理清晰地讲解着这些他过去绝不会接触的“微末之事”,看着他那专注的眼神,看着周围产婆和乡民们那信任乃至依赖的目光,心中原本的那点不快和芥蒂,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发现,眼前这个“拐走”自己女儿的年轻人,并非夸夸其谈之辈,也非只知争权夺利的庸碌之徒,而是一个真正心系百姓、脚踏实地在做实事的人中龙凤。
相比之下,那个只会吟风弄月、体弱多病的卫仲道,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不知不觉间,蔡邕心底对江浩的认可,又多了几分。
“报——!”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快马加鞭疾驰而来,冲到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禀报:
“启禀江郡丞!主公有令,言天子圣旨快抵达乐安城外,请郡丞速速前往县门口,迎候天使,准备接旨!”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现场安静了一瞬。
天子圣旨?
这在偏远的乐安郡,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江浩的讲解也恰好接近尾声。
他面色一肃,对众人道:
“今日就讲到这里。稍后,蔡小姐会将今日所讲内容整理成册,由生育司下发至各位手中。生育司赵若何在?”
一位年纪约三十许,举止端庄的妇人应声出列,躬身道:
“下官在。”
此女正是凌操之妻赵若,凌统之母。
她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本人对医道颇为感兴趣,江浩成立专门负责妇幼保健的“生育司”时,便破格任命她为首任主事。
这在当时是极为罕见的,让女子担任有职司的官员。
“这三日,辛苦你组织人手,对在场所有产婆进行强化培训和考核,务必做到人人理解,人人过关,熟练掌握今日所授新法!”
江浩吩咐道。
“诺!下官领命!”
赵若沉稳应答。
她主要负责管理和培训,并不需要亲自上手接生,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难度。
江浩深知观念的改变非一日之功,在当下,男子进入产房被视为大忌,因此生育司官员由女子担任无人敢有异议。
他只能通过这种“擦边球”的方式,先让女性在这些特定领域发挥作用,逐步争取女子的受教育权和一定范围内的社会参与权。
明面上让女子担任行政官职如县令、郡曹阻力太大,但在教师、纺织管理、医疗尤其是妇产、生育保健等领域,却可以逐步推行,悄然破冰。
至于会不会加速出现武则天或者上官婉儿,那江浩管不着。
将事情安排妥当后,江浩这才向蔡邕、郭嘉等人示意,一行人翻身上马,或乘坐马车,朝着乐安县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内,蔡邕和蔡琰同乘一车。
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蔡邕脸上那强撑的严肃终于软化下来,他看着身旁出落得越发沉静美丽的女儿,眼中泛起泪光,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摸了摸蔡琰的头:
“琰儿……我的琰儿,长大了啊。都学会……护着男人了。”
话语中,有失落,有酸楚,也有一丝女儿终于找到依靠的欣慰。
“爹……”
蔡琰抬起头,看着父亲明显清瘦苍老了许多的面容,想到他一路颠沛流离,想到他在长安朝不保夕的岁月,喜悦与心疼的泪水瞬间涌出。
“您瘦了……这一路,受苦了。”
父女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沉默了许久,蔡邕才深吸一口气,用绢帕擦了擦眼角,认真地看向女儿,轻声问道:
“你……真的喜欢他?江浩,江惟清?”
蔡琰闻言,白皙的脸颊上再次飞起两朵红云,她低下头,避开父亲探究的目光,用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回答道:
“嗯。”
这一声轻应,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却重若千钧。
蔡邕看着女儿那羞涩却又幸福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纠结也烟消云散。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握紧女儿的手,眼中焕发出属于一家之主、当世大儒的决断光芒,沉声道:
“喜欢就好。既然如此,剩下的事……交给为父来办!”
就在蔡邕父女于马车内互诉衷肠之际,另一辆更为宽敞的马车内,气氛则带着几分激动。
车内相对而坐的只有两人。
一人自然是江浩,他此刻已收敛了在蔡邕面前的些许窘迫,恢复了平日里那种随和的气质。
另一人,则是一位身材魁梧、姿貌挺拔的年轻将领。
他生得浓眉大眼,面庞是久经风霜的古铜色,更奇特的是隐隐泛着一层紫气,宛若紫玉,下颌蓄着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显得精悍而沉稳。
他端坐着,腰背挺直,即便在马车颠簸中亦不动如山,目光开阖之间,炯炯有神,自有一股沙场骁将的英武之气。
江浩的目光几乎无法从这位将领身上移开,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开口确认:
“你……就是张辽,张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