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归墟之地,言出法随,定鼎秩序,将九幽石碑主体重归于位,林枫的混沌之道得以圆满印证。他并未在那终极寂灭之地久留,亦未急于探索更为浩瀚的诸天万界。道之所在,无处不可修行,无事不可炼心。他选择重返红尘,重返那最初孕育他、也最需要守护的人间。
一步跨出,时空轮转。再出现时,他已站在一座熟悉的城市街头,正是他最初下山历练、遭遇“地狱契约”事件的那座城市。时过境迁,城市依旧喧嚣,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仿佛之前的魔都暗影、地狱军团、深渊裂隙都只是一场幻梦。然而林枫知道,那潜藏在繁华表象下的暗流,从未真正平息,只是以更加隐秘的方式存在着。
他收敛起那足以令神魔惊惧的混沌气息,重新化作那个看似寻常的青衣老道,缓步行走在熟悉的街巷。混沌灵觉如水银泻地,不再追寻惊天动地的魔气,而是细致地感知着这座城市更加细微的“不谐”之处——那些因人心怨念、地脉滞涩、或是历史遗留问题而滋生的“小麻烦”。于他而言,清扫这些尘埃,亦是维护平衡的一种方式,是“道”在人间最朴素的体现。
行至一片即将面临拆迁改造的老旧小区附近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灵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怨念波动。这怨念并非源自强大的邪灵或域外魔物,而是一种沉淀了数十年、带着深深不甘与守护执念的地缚灵气息,其源头,指向小区内一栋墙皮剥落、即将被推倒的筒子楼。
与之前那些动辄毁天灭地的危机相比,这实在微不足道。但林枫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属于普通人、属于一个时代的悲欢与坚持。
他循着感应,来到那栋老楼前。楼内居民大多已搬离,只剩零星几家还在为补偿事宜僵持。怨气的核心,位于四楼东侧一户早已搬空的人家。
拾级而上,楼道内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与岁月的气息。站在那户人家的门外,林枫能清晰地“听”到门内传来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戏曲声,是老式的收音机播放着咿咿呀呀的京剧,还有一个老人含糊不清的哼唱声与叹息。
并非真实的声响,而是残留的意念与地脉磁场共鸣形成的“回响”。
林枫并未强行闯入,而是抬手,以指节轻轻叩响了房门。
叩门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回荡。
门内的戏曲声与哼唱声戛然而止。一股带着警惕、迷茫与一丝希冀的微弱灵体波动,穿透门板传来。
“谁……谁啊?”一个苍老、虚幻的声音直接在林枫心神中响起。
“福生无量天尊。”林枫打了个稽首,声音平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路过之人,听闻此间有故人未肯离去,特来一叙。”
沉默了片刻,那扇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无人自开。
门内,是家徒四壁的景象,只有几张蒙尘的旧家具。一个身形半透明、穿着老旧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的老者虚影,正坐在一张藤椅上,神情有些茫然地看着门口的林枫。他身前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同样虚幻的老式收音机,正是那京剧声的来源。
“你……你看得见我?”老者灵体有些激动,又带着戒备。
“自然看得见。”林枫迈步走入,目光扫过空荡的屋子,最后落在老者身上,“居士尘缘已了,为何迟迟不肯离去,滞留此间?可知长此以往,于己无益,亦会惊扰后来之人。”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苦涩与深深的眷恋:“我……我不是想害人。我只是……舍不得这里啊。我在这屋里住了大半辈子,老伴儿是在这里走的,儿女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有我的念想。他们说拆就要拆了,我……我还能去哪儿呢?”
他的执念很简单,就是“守护”这个承载了他一生记忆的家。这份执念如此之强,竟让他在去世后,魂魄未曾归入幽冥,反而与这老楼的气息融为一体,成了地缚灵。
林枫轻叹一声,他能理解这份情感,但阴阳有序,不容长久混淆。
“家在心,不在形。记忆在心,不在物。”林枫缓声道,“此地气数已尽,强留无益。徒留此地,不过是一场空梦,反而束缚了你自己,不得超脱。你的家人,想必也希望你能安息,而非困守于此。”
老者灵体微微颤抖,眼中流出虚幻的泪水:“可我……我怕忘了他们,怕忘了这里的一切……”
“真正的记忆,不会因离开而消散。”林枫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温润的混沌清辉亮起,并非攻击,而是蕴含着安抚与引导的力量,“让贫道助你,看清你真正该去的地方。”
清辉笼罩住老者灵体。老者浑身一震,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他看到了已故的老伴在幽冥深处向他微笑招手,看到了儿女们在新家中其乐融融,虽偶尔怀念老房,却已开启了新的生活……他也看到了自己滞留于此,丝丝缕缕的阴气对偶尔闯入的拾荒者造成的影响,让他们噩梦连连……
“原来……原来是我执着了……”老者喃喃自语,脸上的执念与不甘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与愧疚,“我对不住那些被打扰的人……我也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他站起身,对着林枫深深一躬:“多谢道长点化。”
林枫颔首,手掐往生诀,口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声音空灵,引动冥冥中的接引之力。一道柔和清净的光柱自虚空落下,笼罩住老者灵体。
老者的身影在光柱中逐渐变澹,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回忆的老屋,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最终化作点点流光,随着光柱一同消失,重入轮回。
随着老者的往生,屋内那残留的戏曲回响与怨念气息彻底消散,恢复了正常的空寂。
林枫走出老屋,站在四楼的走廊上,望着楼下即将变迁的社区。他并未施展大法力改变什么,只是悄然引动一丝混沌道韵,拂过这栋老楼,将其因灵体滞留而产生的一丝阴滞之气化去,使其重归平和。
数日后,这栋老楼在机器的轰鸣中被顺利拆除,未有任何灵异事件发生。旧址上,未来将建立起新的家园,承载新的故事。
林枫离开了这片区域,继续他的红尘行走。他或许会去帮一个被厉鬼纠缠的夜班司机,或许会去净化一处因古墓泄露而阴气积聚的工地,或许只是点化一个偶得机缘、却心术不正的初入道者……
没有惊天动地的场面,没有神魔交锋的壮阔,只有润物细无声的守护与平衡。他将那源于茅山、变异于混沌的万法,化入了这人间烟火之中。
正如他此刻,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看着熙熙攘攘为生活奔波的人群,感受着那蓬勃而又脆弱的生机,心中一片宁静。
守护这一切,便是他的“道”。
他的身影融入人流,看似寻常,却又与这万丈红尘,有着一丝超然物外的和谐。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需要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