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堵口!收袋子!”熊哥兴奋得脸通红,紧紧攥着尿素口袋,将那用铁丝撑开的袋口牢牢对准那个黑乎乎的洞口,严阵以待,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林墨则猫着腰,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垛子的另一侧。这里也就一个出入口。他将手中的长木杆缓缓伸了进去。
垛子里面很深,黑漆漆的,只能凭感觉。林墨屏住呼吸,手腕猛地发力,用杆子前端在垛子深处胡乱而又用力地捅咕、搅动起来!一边捅,一边还跺着脚,弄出不小的动静。
寂静的垛子内部顿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噼里啪啦的混乱声响!
就在熊哥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
“嗖!”
一道灰黄色的影子快如闪电,裹着一股劲风,从黑洞洞的垛子口猛地窜了出来,不偏不倚,一头就撞进了熊哥张开的尿素袋子里!
“来了!!”熊哥只觉得手里袋子猛地一沉,惊喜地狂吼一声,反应极快,双手死死攥紧袋口,猛地往上一提一转!整套动作虽然笨拙,却异常有效!
那灰影子在袋子里疯狂地冲撞、蹬踹,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逮住了!小林!逮住了!是个大家伙!”熊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死死抱着那个不断鼓胀蠕动的袋子,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好样的!就这么干!”另一头传来林墨带着笑意的鼓励声,“稳住!换个垛接着捅!”
果然,下一个苞谷垛下,又是一道影子窜出,再次精准投袋!紧接着,再换垛再捅……第三只、第四只…
林墨在那头不停地变换位置捅咕,把整个垛子底下的空间搅了个天翻地覆。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只知道朝着自以为安全的另一个出口亡命狂奔,结果全都自投罗网,成了袋中之物。
到最后,甚至连一窝还没完全长开的半大兔崽子,都被惊得跑了出来,稀里糊涂地撞进了袋子里。
当两个人把垛子转遍的时候,熊哥正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怀里抱着两个鼓鼓囊囊、剧烈蠕动的尿素袋子,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头去了!
“林子!好多!太多了!袋子都快撑不住了!”熊哥激动得语无伦次。
林墨帮忙按住袋子,两人就着雪地的微光,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口一点缝隙,往里一瞅——
好家伙!两个袋子里大的、小的,一个个瞪着红溜溜的眼睛,长耳朵竖着,还在不安分地乱蹬乱踹!
“一、二、三…十一!整整十一只!”熊哥数了好几遍,声音因为极度兴奋而尖利,“我的娘哎!十一只!咱发了!小林!”
林墨也长长舒了口气,童年的记忆和经验,在这北国的雪夜里,再次焕发出惊人的力量。
两人一人一个,拎着那沉甸甸、不断扑腾的尿素袋子,像是提溜着打了胜仗缴获的战利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何大炮家走。一路上,熊哥的嘴就没停过,不停地重复着刚才那惊险刺激的一幕幕。
——四只小的正好两公母,决定留着他们繁衍下崽,院子里有个空了的地窨子,把两只兔子丢进去,定时扔了白菜根、白菜帮子进去就不用管了。
这一晚,何大炮家的小院里飘出的,是比昨天更浓郁、更霸道的肉香——炖兔肉的奇香!七只肥兔,剥皮洗净,剁成大块,一部分用干辣椒、大料爆炒,另一部分和土豆块一起下了大铁锅,咕嘟咕嘟地炖得烂糊。
除了校长叔两口、丁秋红姐妹及他们的爸妈,热炕头上,围坐的人更多了——队长叔和会计也揣着瓶地瓜烧过来了。一大盆热气腾腾、酱色红亮、肉质酥烂的炖兔肉摆在炕桌正中央,旁边是焦香的炒兔肉丁。
众人吃着肉,喝着地瓜烧,听着熊哥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讲述如何“神机妙算”、“瓮中捉鳖”。
大家啃着手里香韧有嚼头的兔肉,品着属于这个环境下特有的满足感和温暖,让所有人人都觉得这个冬天,一点儿都不冷了。
对了,七张皮子收拾了也能卖几个钱的。
正月初五,破五节,送穷神。靠山屯还弥漫着年节的慵懒和鞭炮硝烟的淡淡气味。家家户户早起吃了破五饺子,把积攒了几天的垃圾往外一倒,算是送走了“穷鬼”,盼着新一年能有个富足光景。日头悬在东南方,光亮刺眼却没什么热乎气,屯子里的雪地被踩得瓷实,反射着冷冽的光。
林墨和熊哥正清理院门口的积雪,嘴里哈出的白气腾起老高。忽然,一阵不同于屯子里任何拖拉机或摩托车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屯子的宁静。
那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只见屯子口,一辆军绿色的、方头方脑的大马力吉普车,卷着雪沫子,凶悍地闯了进来。这玩意儿在1970年的黑河地区,可是个极稀罕的物件,比林墨那辆挎斗子摩托不知威风到哪里去了。
吉普车“吱嘎”一声在屯中的空场地停下,扬起的雪尘缓缓飘落。车门打开,跳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男的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件半旧的军大衣,没戴帽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脸上带着一种既急切又努力保持沉稳的表情。女的同样年纪,围着厚厚的毛线围巾,穿着深色的棉猴,眉眼间满是焦灼,一下车就四下张望。
屯子里几个玩耍的孩子和闲聊的老人,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人物”和“铁家伙”吸引了过去。
那男人快步走向最近的林墨和熊哥,开口是拿腔捏调的京腔,语速很快:“小同志,过年好!向你们打听个人!”
女人也紧跟过来,补充道:“我们是打北京来的,来看望在这里插队落户的女儿!”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但也努力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
林墨和熊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北京来的?开这么威风的车?找插队女儿?
“叔,姨,你们好。不知您二位要找的是?”林墨放下铁锹,客气地问。
男人立刻报出一个名字:“周晓琳!她叫周晓琳!去年底响应伟大领袖‘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来的北大荒!我们打听了好久,才说是分到咱们黑河地区这个方向了!”
周晓琳?
林墨在脑子里飞快地把靠山屯以及附近几个屯子、农场的知青名字过了一遍,确定没听说过。他看向熊哥,熊哥也茫然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