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媳妇一声声带着惋惜的轻叹,像羽毛搔在心上,陆瑾转头瞪向莫宇凡,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手机是你的,还不赶紧说几句宽心话?”
莫宇凡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摆手,指尖都在抖:“嫂子,真没事!这手机就算修不好,也不用你赔,千万别往心里去——真的!”
“真的修不好了吗?”悦悦的声音里裹着一丝怅然,软得像团棉花,那点惋惜劲儿让人心头发颤,仿佛丢了什么稀世珍宝。
莫宇凡差点没给她鞠个躬——这哪是让他宽心,分明是往他心口塞石头。他眼瞅着不仅陆瑾的脸沉得能滴出水,周围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带了些不善,赶紧补充,声音都拔高了些:“修不好就换个新的!多大点事!回头我就去买个更好的!”
“你老公要是赔不起,哥给你掏钱。”君爷这时总算吐出句当哥的大气话,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像块砸在地上的石头,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担当,耳根子悄悄泛了点红。
陆瑾一听这话,急得直瞪眼,抓着悦悦的手就不放,软磨硬泡的劲儿都上来了:“悦悦,咱不稀罕那破手机了行不行?我给你买个最新款的,像素高到能数清眉毛丝儿的那种,好不好?你想拍啥就拍啥!”
见老公把耍赖的本事都用上了,连指腹都在她手背上轻轻蹭着撒娇,悦悦被他们几个闹得没辙,翻了个白眼,指尖点了点他的胳膊:“这根本不是买不买新手机的事!是里面那些照片——”
原来她心疼的是这个。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气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地缓和下来。
莫宇凡抹了把额头的汗,总算能挤出点笑来,手还在胸口顺气:“嫂子,想给你老公拍照还不容易?以后天天拍都行,我把新手机借你用!”
“就是!”陆瑾撸起袖子,拍着胸脯保证,军衬的纽扣都被震得响,“等你伤好了,我去借个专业相机,长镜头的那种!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让我摆金鸡独立都行,保证一动不动!”
“我主要想拍的又不是你——”话一出口,悦悦就知道失言了,脸颊腾地红了,赶紧改口,声音都小了半截,“当然,也想拍几张你的照片,放钱夹里带着,想你的时候能瞧瞧。”
可前头那句已经被众人听了去。虽说后面补充的话让陆瑾刚沉下去的脸又回暖了些,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但大伙看她的眼神都带了点探究,像在猜谜。
陆瑾太了解自己媳妇了,稍一琢磨就明白——她犯不着专门借别人的手机来拍他,他们是夫妻,夜里躺在床上都能拍,有的是机会。那她主要想拍的是谁?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齐刷刷落在了坐在悦悦身边、一脸冰霜的君爷身上,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君爷的脸“唰”地黑了一半,像被泼了墨。众人会往他身上猜也不奇怪——妹妹举着手机被球砸到,多半是拍他时太专注了,连球飞过来都没瞧见。
她拍他这个哥干什么?
没人会傻到以为她是迷恋兄长——这兄妹俩见面不掐架就不错了。
瞧他们兄妹俩平日相处的架势,答案只有一个——抓把柄,好回头要挟他。
像高大帅这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摸着下巴偷乐了,肩膀还在底下偷偷耸动:君爷啊君爷,你也有被妹妹抓小辫子的一天!看你以后还怎么摆架子!
君爷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冷得像冰碴子:“摔烂了才好,省得碍眼。”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想歪了。悦悦心里叹气,却没法辩解——要是否认拍的是他,下一个被怀疑的目标,就得是她真正想拍的人,到时候被赵汀文知道自己是为了陆静才拍他,那才叫尴尬,脚趾头都能抠出个三室一厅。
见她不否认,只是红着脸低头,君爷更认定了她是想抓自己的软肋,脸彻底黑透了,额角的青筋都快跳出来,像条快要绷断的弦。
陆瑾见大舅子气成这样,心里却清楚媳妇不会拍大舅子——她虽说偶尔腹黑,爱逗逗这位冰山哥,但也不至于无聊到去抓亲哥的丑事。他琢磨着媳妇叹气里的那点痛惜,心头隐约有了答案,那点答案让他嘴角悄悄弯了弯。他起身走过去,搭住赵汀文的肩膀,半拉半拽地往外走,脚步都带着点雀跃。
君爷何等聪明,见妹婿特意把赵汀文拉出去私聊,还神神秘秘的,心里憋着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冷眉微蹙,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合着是为了那小子。
闻爷在一旁摇头晃脑地叹气,手里还转着个没点燃的烟,像个看透一切的老神仙——闹了半天,今晚这摄影大戏里,他们这帮人全是给赵汀文当陪衬的,连被砸都是剧情需要。
说意外,也不意外。那小子当年在学校里,就受姑娘们待见。
他冷眼看着悦悦那张还在惋惜的脸,眼神里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像在打什么主意。
门外,被陆瑾拉到走廊拐角的赵汀文,听对方说希望他再打几场篮球,最好能重现昨晚的“英姿”,立马听出了弦外之音,惊得差点把眼镜摘下来,手都扶着镜框不敢放:“陆中校,我和——”后面那句“和你老婆完全没有关系”的澄清,怎么说都觉得尴尬,像在欲盖弥彰。
“我明白!我都明白!”陆瑾哪能直说老婆是为了二姐陆静才拍的,那会让所有人都坐立难安,只得拐弯抹角,拍着他的胳膊说,“我老婆是想拍我,但没个像样的对手,拍出来没劲头,像耍猴戏。所以想请你配合,多切磋几下,摆几个漂亮姿势,让她拍得尽兴,也显得我厉害,是不是?”
既然只是当配角,衬托陆中校的“厉害”,赵汀文松了口气,爽快应道:“没问题,应该的。”
陆瑾暗地里抹了把汗——这当“间谍”的活儿真不好干,嗓子眼都快冒烟了,只盼赵汀文没听出破绽,不然他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搁。
悦悦昨晚受了伤,天色又晚,营区的车都收了,肯定回不了家了。她和陆瑾只好在营地里过夜。
她睡在卫生室的行军床上,铺着层薄薄的褥子,陆瑾就在旁边支了张折叠床,离得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营地的夜晚,和山里有些像,格外宁静,听不到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白杨树的沙沙声。最特别的是,夜里总有战士站岗,窗口望出去,手握钢枪的身影如青松般挺拔,月光洒在他们肩上,像镀了层银,在夜色里铸起一道沉默的防线。这画面在悦悦心里刻下深深的印记,莫名触动了她,让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英雄故事。
半夜,君爷蹑手蹑脚进来查看,军靴踩在地上没出声,怕她发烧。见她睁着眼睛没睡,眼珠子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压低的声音里带了点急,像怕惊着什么:“怎么不睡?是不是还疼?额头烫不烫?”
“哥。”悦悦的脑子被砸时嗡嗡作响,像是震开了些深埋的念头,那些念头像水里的浮萍,抓不住却总在眼前晃,“我总觉得,有些事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什么事不是那样?”君爷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抬手想摸她的额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蜷了蜷。
“说不上来。”她确实说不清,那些感觉太模糊了,“我知道你们总担心有人想害我,但我现在觉得,或许不是这样。”
“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君爷的语气带着点教训,像小时候她闯祸时那样,眼神却软了些,像化了点的冰,“不是教过你,天塌下来有哥顶着,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吗?”他板起脸唬她,声音却放轻了,“赶紧闭眼睡觉。要是今晚发烧,明天就送你去医院打吊针,你自己掂量着。”
他向来言出必行,说打吊针就绝不会改成吃药。
悦悦闭上眼,倒不觉得自己会发烧,不过是被砸了一下而已,脑袋现在都不晕了。
君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腹带着点糙,却很轻,确认没发烧,便在床边坐了会儿,军裤的布料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声响,直到听见她呼吸平稳,像小猫似的,才悄悄起身,临走前还掖了掖她的被角。
陆瑾这时也醒了,媳妇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眼皮在黑暗里眨了眨。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他也觉得琢磨不透,只觉得心里像压了点什么,沉甸甸的。
两道探究的目光在黑暗中落在悦悦脸上,两人都没说话,各自陷入了沉思,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营地的女兵宿舍里,睡前依旧叽叽喳喳,像群刚归巢的小麻雀。
“你们说,昨晚被砸的那个女的是谁啊?排场可真大。”
“今天来参谋部的,陆中校的老婆,叫悦悦。”
“可不止是陆中校的老婆吧?你看她一受伤,君爷都急得脸黑了,多少人围着紧张,跟保护国宝似的。”
“那可不,人家是靖司令的女儿!亲闺女!”
“靖司令有女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像颗石子扔进水里,在女兵堆里炸开了锅。
“阿霞,你这么吃惊干嘛?下巴都快掉了。”
被叫做阿霞的女兵,才发觉自己叫得太大声,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手指绞着军裤的裤缝:“就是……从没听说过靖司令有女儿,一直以为他就一个儿子。”
“不怪阿霞,要不是今天去了趟参谋部,听参谋长老王说漏嘴,我们也不知道。”一个去过参谋部的女兵压低声音,像说什么机密,“听说这女儿失踪了十几年,家里怕被坏人知道了利用,一直没敢公开找人。现在总算找回来了,之前是被个杂货铺老板收养的,过得可不容易。”
“杂货铺老板?”不少人惊呼,包括阿霞,眼睛都瞪圆了,“怎么会流落到杂货铺老板家?还这么多年没人发现,跟演电影似的。”
“那收养人的亲女儿呢?听说也失踪了?”
“嘘——”先前说话的女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是没了,被她那个坏奶奶活活掐死的!就因为是个女孩,想让孙子霸占家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宿舍里瞬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听得见——这老太婆也太可怕了,简直不是人。
有人忽然想起什么,碰了碰阿霞的胳膊,叫她:“阿霞。”
“哎。”阿霞抬头,眼里还带着点惊悸。
“你不是你奶奶带大的吗?她对你好不好?会不会也……”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阿霞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露出两排白牙,手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奶奶对我可好了,有啥好吃的都给我留着,缝补浆洗从没让我沾过手,比亲妈还亲呢。”
看来,不是天下的奶奶都一样,也有好奶奶。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敲响了女兵宿舍的门,声音很轻,怕吵着人。女兵们正起床叠被子,把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门口的通信兵问:“谁管着卫生室抽屉的钥匙?王医生让拿张处方条。”
众人都看向阿霞,眼神里带着点促狭。阿霞举起手,声音有点小:“我。”
大伙都知道昨晚卫生室住了谁,纷纷对阿霞挤眉弄眼,用口型说:“正好去瞧瞧昨晚篮球场上的帅哥,赵医生可还在呢!”
阿霞傻呵呵地笑,脸有点红,摆着手:“你们别胡说,人家有老婆的,赵医生也有对象了。”
“什么呀,我们打听了,昨晚球场上除了陆中校和君爷,其他都是单身呢!闻爷还没对象呢!”
不管怎么说,阿霞去卫生室时,还是深吸了口气,手心都有点冒汗。不是为了看帅哥,是知道自己一个刚入伍的小卫生员,去了肯定会遇到不少军官,怕说错话得罪人,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再说,那位刚找回来的靖家千金,听说是从外面回来的,脾气不定多娇贵,不好伺候。
到了卫生室门口,门是半开着的,露出条缝。屋里床上坐着个女人,穿着陆瑾的军衬,显得有点大,额头敷着块白纱布,正低头折被子,动作挺利索,想来就是传说中的靖家千金了。
“你好,靖小姐,王医生让我来拿钥匙取处方条。”阿霞的语气带着三分谨慎,轻轻推开门,军靴在地上蹭出点声音,生怕吓着对方。
悦悦正在折被子——今早起来感觉啥事没有,额头也不疼了,她和陆瑾打算吃完早饭就离开。见进来一位穿军装的女同志,个子挺高,比自己还高小半头,说是来拿钥匙,她有些好奇地抬头。除了那个总装腔作势的陆玥,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穿军装的女兵。眼前这人身材不算时下流行的苗条,却匀称有致,透着股健康的结实,皮肤是常年晒太阳的小麦色,很有光泽,五官……不知怎么,乍一看竟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