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当场红了眼眶,泪珠在睫毛上打了个转,又气又窘地别过脸。这老公真是越来越没正形,当着公公的面竟说这种浑话,热意顺着耳根一路爬到脸颊,烧得她指尖都发烫。
进了卫生间,门刚掩上,她还没来得及扬起小爪子佯装教训,陆瑾已经利落地解起军装扣子。金属扣环碰撞的脆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慌忙扶住身后的门板,冰凉的触感总算压下几分慌乱。老公的身材她不是第一次见,可每次看还是会心跳失序——流畅紧实的腹肌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每一寸线条都透着爆发力,小麦色的皮肤在顶灯暖黄的光晕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整个人像块淬过火的精铁,野性又充满张力,看得她指尖微微发颤。
陆瑾察觉到媳妇的目光在自己胸腹间流连,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小腹腾起熟悉的热意。他猛地回过神——老婆还怀着孕呢!急急忙忙转了个身,只把上衣褪到腰间,露出线条分明的后背和腰间那道浅褐色的旧伤,算是退了一步的妥协。
悦悦的指尖轻轻探过去,刚触到他颈下那道蜈蚣似的疤痕,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连带着心尖都颤了颤。
“你看,没骗你吧?”陆大少侧脸线条在光影里格外分明,带着点邀功的得意,“是有条疤,是不是挺丑的?”
“不丑,”悦悦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脸颊却红得能滴出血来,“挺好看的,像勋章。”
“那是,你老公就算带疤,在你眼里也是最好的。”陆瑾喜滋滋地把衣服重新拉好,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回头却见媳妇脸色发白,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带着点惊疑,像在他脸上搜寻着什么,“悦悦?”
“没什么。”悦悦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板上的木纹,指腹蹭过一道浅浅的刻痕。
“吓到你了?”陆瑾以为她被疤痕惊着,后悔得不行,赶紧伸手搂住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力道放得极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就是块旧疤,早好了,不疼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悦悦的手扒在他肩膀上,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里面咚咚的心跳声,像擂鼓似的震得她耳膜发颤。自己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道疤痕的形状,莫名让她想起什么。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轿车,车身上还沾着点戈壁的尘土,像是刚跑过远路。罗成倚在车门上,指间夹着根烟,“嚓”地一声划着火柴,橘红色的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他下颌线紧绷的侧脸。他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圈,青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眼底的疲惫与戾气。
东东一蹦一跳地走到小区门口,军绿色的小书包在背后晃悠,带子上还别着颗红星徽章。他对着守门的卫兵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小胳膊绷得笔直,掌心却没完全贴紧裤缝:“叔叔,我妈妈让我去对面买酱油。”
这五岁的小男孩因为前些天在法院说出的那些话,最近在营区里小有名气。卫兵认得他,笑着回了个礼,跟岗亭里的战友交代了两句,陪着他往对面的超市走。
罗成的目光一直跟着小男孩,看着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小大人似的迈着步子从自己面前走过。孩子的背影小小的,军绿色的书包几乎要把他压得晃悠,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像株迎着风的小树苗。
东东察觉到他的视线,停下脚步回过头,皱着小眉头,乌亮的眼珠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带着审视打量着他,那眼神里的警惕,像极了陆静。
罗成注意到孩子的目光落在自己指间的烟上,连忙掐灭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叮”的轻响,他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不好意思,呛着你了。”
“你是谁?”陪东东的卫兵这时才警觉起来,这男人在门口站了快半小时,军靴跟在水泥地上碾出浅痕,当即上前一步质问,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哪个单位的?”
男人身上穿着整齐的绿色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两杠三星的中校军衔清晰可见,显然也是名军人。
东东盯着他肩章上的星徽看了看,认出和爸爸、舅舅的一样,仰着小脸问:“叔叔是中校吗?跟我爸爸一样。”
“是。”罗成对上小男孩的眼睛,不知怎的,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浅浅的纹路,像被风刻过的痕迹,很显年轻,眉眼俊朗,看着和陆瑾差不多的年纪,只是眉宇间多了些沙场磨砺出的糙气。
“叔叔是来找人的吗?”小孩子对态度友好又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没什么抵抗力,东东歪着头问,辫子似的睫毛忽闪忽闪,“说不定我认识,可以帮你找哦。我们小区里张阿姨会做糖画,李叔叔会修自行车,我都认识。”
罗成似乎也对这个漂亮又有礼貌的孩子很有好感,蹲下身,尽量让自己和他平视,膝盖处的军装裤子因为这个动作绷紧,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线条,布料上还沾着点未洗干净的油渍:“我姓罗,你可以叫我罗叔叔。”
“罗叔叔,你是来找我的吗?”东东眼珠一转,直接问道,小脸上带着点狡黠,像只偷看到糖的小狐狸。
这孩子真是机灵,几句话就看穿了自己的来意。罗成心里五味杂陈,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他该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自己是他“仇人”的丈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裤上的褶皱,那里还留着训练时磨出的硬痕。
这时,陆静大概是见儿子许久没回去,有些着急,快步走出小区门口找人。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面粉,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额前还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东东,让你买瓶酱油,怎么在这儿跟人说话?”
“妈妈。”东东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小步子跑到她身边,小手不自觉地拽住她的衣角。
陆静跑得有些气喘,胸口微微起伏,衬衫第二颗扣子松了线头,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刚才在阳台上看到儿子跟个陌生人站在一起,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出什么事。如今她一心想着离婚,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她一把拉住儿子的小手,掌心有些凉,还带着洗菜时沾的水迹:“走,回家去。以后不准一个人出来买东西了,妈妈自己去就行。”
“妈妈。”东东却拉住她的手不肯动,小手指了指罗成,指尖泛着点红,“这位罗叔叔说有事找我们。”
陆静皱着眉回头,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到了旁边的罗大伟,眼神瞬间警惕起来,像只护崽的母兽,脊背都微微绷紧了:“这位是?”
“他是来找我的。”东东一本正经地说,小下巴微微扬起。
诱拐犯?还是个穿军装的?陆静立刻瞪向罗成,上下打量着他。这男人看着英挺,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像棵白杨树,军靴跟在地上踩出沉稳的声响。年纪似乎比程俞小些,轮廓更硬朗,眉眼深邃,嘴唇紧抿着透着股刚毅,是副标准的军人模样,只是眼神里的冷意让她不太舒服。
她心里纳闷:有这样的老公,陆月怎么还会勾搭程俞?难道这男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毛病?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衬衫上的磨破的边角。
“我们能谈谈吗?”罗成看出她的戒备,直接表明来意,声音低沉而坦诚,像敲在石板上的锤子,“我是陆月的丈夫,也正想和她打离婚官司。”
陆静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后退半步,拉着小东子想走,指节都捏得发白。却被儿子扯了扯袖口,她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妈妈,听听他说什么吧,没关系的。”东东仰着小脸劝道,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带着点汗湿的温热,“他也是被陆月阿姨骗了的人呀。”
在孩子单纯的想法里,这个罗叔叔和妈妈一样,都是被陆月伤害的人,理应站在一边。
罗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孩子,心里暗叹:有这么个机灵儿子,程俞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他对东东挤了挤眼睛,算是回应,眼底的戾气淡了些。
陆静被儿子说得犹豫了,又怕在这里争执引来围观,到时候又要被人指指点点,那些嚼舌根的话她听够了。她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玻璃有道裂痕,还是去年程俞不小心摔的,指针在“10”上晃了晃:“对面有家咖啡厅,到那里说吧,我只有十分钟。”
一男一女带着个孩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陆静手边的旧帆布包上,那里装着刚买的毛线,是给小东子织毛衣的。
“想喝点什么?”罗成翻开菜单问,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指甲缝里还留着点洗不掉的泥垢。
“开水就行。”陆静摆出速战速决的架势,后背挺得笔直,像随时准备起身离开。
罗成没听她的,转而问小东子:“小朋友想喝什么?今天叔叔请客,随便点。”
“我想要——”有人请客,东东眼睛一亮,小手指着菜单上的草莓奶昔,那是他上次跟妈妈来看到的,粉嘟嘟的颜色看着就甜,一直没舍得要,“那个红红的,上面有奶油的。”
“给他杯牛奶就好。”陆静连忙按住儿子的手,对服务生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指尖都有些发颤。她实在不明白,儿子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亲近,就像忘了陆月是他什么人似的,心里又急又气。
“东东”,她低声斥道,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打了个结。
罗成眉头一皱,放下菜单,金属边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响:“别这么说孩子,他没做错什么。想吃点东西怎么了?”
“我教育我儿子,轮得到你插嘴?”陆静一听就火了,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的痛处——程俞以前也总嫌她脾气不好,不会带孩子,说她把孩子教得野。
“我不是插嘴,”罗成语气也硬了起来,他是带兵打仗的人,说话直来直去,像在战场上发号施令,每个字都带着股冲劲,“只是觉得你不该把气撒在孩子身上。有什么事冲我来,我罗成敢作敢当。”说完,还对东东挤了挤眼,声音放轻了些,像怕惊着什么,“别怕,有叔叔在。”
陆静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手指着他:“你——你——”气得半天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着,衬衫领口的碎发都被吹得晃动。
东东抬头看着妈妈,小嘴微张:还是第一次见妈妈这么失态。他端起刚送来的牛奶喝了一口,嘴角沾了圈奶沫,像只小花猫。乌溜溜的眼珠在扶着额头的妈妈和对面翘着二郎腿的罗叔叔之间转来转去,小脑袋瓜里大概在想:大人的世界真奇怪,明明都是被欺负的人,怎么还吵架呢。
他似懂非懂,但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只是默默地用小手碰了碰妈妈的胳膊,像只温顺的小兽,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你到底想怎么样?”陆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指尖掐进了掌心。她看着面前那杯没动过的开水,水面上还浮着点水垢,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只觉得头疼。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陆月的老公坐在这里谈话。
“我想离婚,”罗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眉眼间透着一股狠劲,眼神冷得让人发怵,像结了冰的河面,“所以必须找到她破坏军婚的证据,让她付出代价。”
这种果断凌厉的气场,是她在程俞身上从未见过的。程俞总是温温吞吞的,连吵架都不会大声,像团揉不出棱角的棉花。
“你当初怎么会跟她结婚?”陆静忍不住问,按理说这样的男人不该管不住老婆,除非他是故意纵容。
“我知道她以前不安分,心里有别人。”罗成的声音沉了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的木纹,那里留着深深浅浅的划痕,“本以为她嫁给我会收心,没想到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就算她爸是师长,这次我也绝不饶她!”
“嘭”的一声,他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咖啡杯都被震得跳了一下,里面的褐色液体晃出了几滴。黑眸里翻涌着杀气,像要把人吞噬。
陆静和东东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东东却突然举起小拳头,奶声奶气却异常坚定:“对!绝不饶她!她还偷了我画的画,那是我给妈妈画的生日礼物!”
罗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像冰面融化了一角,带着点暖意:这孩子真对他胃口。他伸出拳头,和东东的小拳头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像在缔结什么约定。
陆静看傻了眼:这一大一小居然当场“结盟”了?她赶紧拽开儿子的手,力道重了些,指尖都有些发红:“东东,别胡闹,我们不认识他。”
“哎,我说了别这么对孩子。”对面的罗成又开始“说教”,语气里带着点不满,像在教训自己的兵。
陆静猛地站起来,拉起儿子,帆布包带子在胳膊上勒出红痕:“行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你问也没用。抱歉,我还有事。”
看着她拉着儿子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罗成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又沉了下去。东东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还有点说不清的复杂,像藏了片小小的星空。
那眼神让他心里一沉——这孩子才五岁,马上就要失去爸爸了。而那个始作俑者,他绝不会放过!罗成拿起桌上的账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把纸都捏出了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