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记静静地凝望着窗外,他那宛如儿子复刻般的文雅眼眸,此刻恰似深邃无垠的幽潭,被一层浓厚的思索所笼罩。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飞速掠过,然而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飞逝的风景上,而是陷入了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思考之中,仿佛要穿透这层层迷雾,探寻到那深埋在心底的真相。
不多时,车子缓缓驶入看守所。一行人沉稳地下车,步伐坚定地径直走向会见室。当那扇厚重的门缓缓打开,今父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今父一眼便瞧见了靖司令,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他连忙挺直身躯,如同往昔无数次那样,向着老上司致以一个笔挺且庄重的军礼。这个熟悉至极的见面礼,承载着往昔的岁月与情谊,却让靖司令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五味杂陈。直至此刻,他依旧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曾被自己视为忠诚下属的人,竟做出了背叛自己的事,这着实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心。
“坐吧。”靖司令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他微耸的浓眉宛如巍峨耸立的山峦,沉沉地朝着今父压去,那目光中既有失望,又有探寻真相的执着。
今父微微弯下腰,身躯仿佛被愧疚的重担所压垮。他的脸上写满了对老上司深深的歉意与自责,语气中满是悔恨:“我对不住您啊,司令。”
“你辜负的并非我一人,而是你麾下的那些弟兄们。”靖司令向来务实,他不喜欢用空洞的言辞去谈论人民和党,在他心中,与今父息息相关的,便是那些跟随今父、对他寄予信任的部下。今父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对这份信任的无情践踏。
今父听闻此言,嘴角却莫名浮起一丝苦笑,缓缓说道:“司令,您还是老样子,一针见血。我确实有负于他们,这些年,我日夜为此事煎熬。”
“你后悔了吗?”靖司令紧紧盯着今父,目光如炬,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洞察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可这世上没有回头路啊,人在江湖,诸多无奈,身不由己啊。”今父长叹一声,也唯有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上司面前,他才敢如此坦诚地吐露自己内心深处的痛苦与无奈。
“你养女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靖司令微微皱眉,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桌板,节奏缓慢而沉重。他仅见过今美莲两次,可那两次的印象,却糟糕透顶,每每想起,都不禁摇头。
“没能把她教育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过错。”今父满脸懊悔,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责,“我一味地宠溺她,却没想到,把她给宠坏了,害了她一生啊。”
“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你当时能决定收养,在这点上,我还是挺佩服你的。”靖司令的话语中并无讽刺之意。抛开今美莲后来被娇惯成的模样,今父当初收养父母双亡的孩子,并给予她悉心的照料与抚养,这份初心本是值得称赞的。
“当时我和老伴看到她的时候,她小小的一团,孤苦伶仃的,那眼神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实在是太可怜了。我们两口子心疼她,就想着一定要给她一个家。”今父回忆起往事,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语气中满是感慨,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今美莲的那一刻。
靖司令与闻书记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同样的信息。就今父此刻的神情和言语来看,似乎真不像是会对小孩子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人。然而,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进一步探寻。
“司令,我知道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今父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躲闪,直直地迎上靖司令那探寻的目光。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说知晓我女儿失踪的事?你应该清楚,当时你并不在现场,这本不该是你知晓的事情。”靖司令的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与急切,这件事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他怎能不迫切地想要弄个明白。
“司令,请您体谅我当时的难处。那时您查得太紧,我心里害怕,担心此事会牵连到我,所以一直不敢说。”今父微微低下头,脸上满是怯懦与无奈,“当时在院子里陪着夫人的那位尉官,是我一位相识之人的儿子。”
“那你知道他如今在什么地方吗?为了找寻这个失踪的尉官,我们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可至今却毫无头绪,就像大海捞针一般。”靖司令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焦虑,这么多年的追寻,却始终一无所获,这让他倍感挫败。
“他和他父亲早已断了联系,这么多年来,音信全无。”今父无奈地摇头,脸上写满了无能为力。
“他的家人我们都一一拜访过了,这些情况我们清楚。你现在突然提起这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呢?”靖司令皱起眉头,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这个尉官从一开始就疑点重重。他作为随行人员跟着靖司令下乡,由于是新调来的,与靖家人并不熟悉。当时的靖司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对他那刚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心怀不轨,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或许司令您有所不知,此人能够爬到那个位置,并非是我举荐的,而是另有其人将他调过来的。”今父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着过往的细节。
“什么人?”靖司令立刻追问道,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抓住了一丝解开谜团的关键线索。
“这个人与靖夫人相识。也正因如此,当时我并未太过留心,想来其他人也很难怀疑到这上面去。此人姓杨。”今父缓缓说出这个姓氏,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一声惊雷,在靖司令心中炸响。
今父爆出的这个姓杨的,竟然是靖夫人的小哥。听到这个消息,靖司令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囡囡失踪这件事,真的与杨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林世轩难道真的是被冤枉的?可是儿子靖君记忆中的那一幕,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一系列的疑问,如同乱麻般缠绕在靖司令的心头,让他感到无比困惑。
“司令,电话。”就在靖司令陷入沉思之际,刘秘书适时地将接通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靖司令回过神来,接过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老婆奶奶杨老太那略显尖锐的声音:“听说你找回女儿了,怎么也不带她来给我这个老太婆瞧瞧啊?”
“本是打算带过去给您老人家看看的,只是不巧,我女儿单位出了点状况。”靖司令浓眉下的双眼微微眯起,心中暗自警惕起来,杨老太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究竟所为何事?
“你说的该不会是新闻里播的那场火灾吧?”杨老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试探。
“您消息可真灵通啊,这都知道。您是从哪儿听说的呢?”靖司令心中有些诧异,杨老太似乎对这件事知晓得过于清楚了。
“没从哪儿听说,要是真的,那我可真是猜对了。这孩子也太命苦了,刚认回爸妈就出这种事。”杨老太在电话那头假惺惺地叹息着。
“要说不幸,恐怕比不上您疼爱的那个孙女吧。我听说,好像是昨天没了。”靖司令提及杨乐儿昨日离世的消息,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杨乐儿无论如何被看守,最终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偷偷割腕自杀了,这背后是否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电话那头瞬间传来一阵沉重的抽气声,紧接着“嘭”的一声,电话被狠狠挂断了。那突兀的挂断声,仿佛一记重锤,敲在靖司令的心上。
“是她打来的?”闻书记见靖司令面色凝重,轻声问道。
靖司令轻轻摩挲着手机,缓缓点头道:“嗯。”
和老婆的娘家走到如今这般水火不容的田地,着实大大出乎靖司令的意料。本以为亲戚之间即便有些矛盾,大不了不来往,关系渐渐生疏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如今竟到了你死我活的惨烈地步,这实在是令人揪心不已。而最难受的,恐怕当属自己的老婆靖夫人了,一边是自己的娘家,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夹在中间,该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奈啊。
没过多久,杨老太的电话竟又打了过来。这一回,杨老太毫不掩饰地在电话里掉下几颗泪珠子,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我可怜的乐儿啊,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她和姐姐的感情向来深厚,你女儿的命当初还是乐儿救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乐儿下星期下葬,你带着全家都来参加葬礼吧。”
靖司令可不是那种懦弱逃避之人,他正想借此机会会一会这群杨家人,看看他们究竟还想玩什么花样,便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另一边,杜宇和苏瑶最终被送进了同一家医院。杜宇被立刻推进手术室进行抢救,医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压抑到了极点,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阴霾,沉甸甸地笼罩着每一个人。
悦悦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时,杜宇的手术仍在紧张地进行当中,而苏瑶则躺在妇科病房里。她不假思索,自然是先匆匆赶往妇科病房去看望苏瑶。
“你来了。”苏瑶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但即便如此,她的精神状态还算勉强不错,见到悦悦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悦悦急忙奔到床边,紧紧地握住苏瑶的手,仿佛握住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传递出无尽的关切与力量,仿佛想要通过这双手,将自己的勇气和温暖全部输送给苏瑶。
一时间,两人默默对视着,四目交汇,千言万语在彼此的眼神中流转。无需言语,她们便能读懂对方心中的担忧、恐惧、无助以及对彼此的鼓励与安慰。
陆瑾陪着媳妇一同走进病房,看到这般情景,他轻轻地走到一旁,搬来一张椅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悦悦身后,轻声说道:“你坐下和她聊聊吧,我去医生那边问问情况,看看杜宇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嗯。”悦悦微微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对老公的感激与信任,示意他放心去。
等陆瑾离开后,悦悦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瑶的脸庞。
“你怎么知道消息的?”苏瑶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虚弱却又带着一丝好奇。
“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呢?”悦悦略带埋怨地说道,语气中满是心疼与焦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我当时一听说你师哥出事,整个人都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忘了给你打电话。”苏瑶回忆起被告知画廊出事时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塌地陷的瞬间。杜宇已经被送往医院,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崩塌了,那种绝望和无助的感觉,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她抬手轻轻地扶着额眉,试图缓解心中的恐惧与焦虑。
悦悦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不再追问此事,只是轻声宽慰道:“别担心,师哥福大命大,他一定会没事的。而且现在有最好的医生在全力救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在为苏瑶注入一剂强心针。
“多亏了闻爷帮忙。这个人情,看来是实实在在地欠定了。”苏瑶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她和老公一直都不想欠这两位爷的人情,可如今形势所迫,实在是别无他法。
“欠就欠吧,我来还。”悦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语气坚定地说道。在她心中,朋友有难,自己绝不能置身事外。
苏瑶微微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悦悦,对她的转变感到有些意外。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听人说了件事,可又不太敢相信。听说你今天和——”
“和靖夫人一起去密云玩了。”悦悦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坦诚地说道。
“你心里接受她了吗?”苏瑶问得小心翼翼,她深知这件事对悦悦来说意义重大,生怕自己的问题会触动悦悦内心的敏感之处。
“我不排斥她。”悦悦低下头,下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衣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当我得知你怀孕后,我突然就理解了她作为母亲的感受。将心比心,如果我处在她的位置,也会希望孩子能接受自己。所以,我没理由让她难受。”
“那你爸呢?”苏瑶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门口,看到林世轩和李文才的身影在门口徘徊,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我爸永远是我爸,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悦悦的语气坚定不移,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对她来说,养父的养育之恩重如泰山,无论发生什么,这份亲情都不会改变。
李文才在门外听到这话,激动得眼眶泛红,猛地一拍林世轩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老哥,你听到了吗?悦悦这孩子没忘本啊!”对林世轩而言,养女的这句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足以将他从失去女儿的痛苦深渊中拯救出来。毕竟,如今有悦悦这样一个如天使般善良、重情重义的女孩来到他身边,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替代了女儿的位置,给予他新的希望和温暖。
“走吧。”林世轩微微低下头,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他顺着走廊望去,尽头处,君爷正用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李文才也注意到了君爷,心中不禁有些发怵。他深知君爷的身份和脾气,不想招惹这位爷,便赶忙陪着老大哥离开。
君爷见林世轩没有接受靖家的提议和那笔钱,微微皱起眉头,冷冷地挑起眉梢,朝着林世轩的背影投去两道冰冷如霜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看穿。随后,他的视线又缓缓落回妹妹所在的房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病房里,悦悦和苏瑶又聊回画廊的事。画廊出事还不到半小时,打来的电话便络绎不绝,除了亲朋好友关切的慰问,更多的是与画廊有金钱往来的债主。那些催债的电话,如同夺命追魂咒,让人心烦意乱。
“这事得先瞒着师哥,我来处理。你就安心养身体,好好照顾好孩子。”悦悦紧紧握住苏瑶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决然,毫不犹豫地准备挑起这副沉重的重担。在她心中,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更何况苏瑶现在怀着孕,不能让她再为此事操心。
苏瑶此刻有心无力,她怎么也没想到悦悦会怀孕,至于画廊变成什么样,她现在根本无心去想。满心都是老公的安危,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疼痛难忍。她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我都不敢问别人,他到底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君爷当时说了一堆专业术语,悦悦听得一头雾水,一个都没听懂。她微微皱眉,说道:“我还是让他把我带来了。他本来不想让我来的,可能是怕我看到师哥的样子会担心。”
想起在车上,她叫了君爷那声“哥”后,他虽满心不情愿,但终究没有违背她的意愿。车子在外绕了一圈,才缓缓来到医院。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不想让她看到杜宇生命垂危的那一幕,不想让她承受那份痛苦和恐惧。
这对一向高傲、掌控欲极强的君爷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他向来习惯掌控一切,却因为悦悦,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做出了这样的妥协,这足以见得悦悦在他心中的分量。
苏瑶听了这话,忍不住破涕为笑,眼中还噙着泪花,说道:“我和你师哥打过赌,说君爷肯定会栽在你手里。没想到,还真被我们说中了。”
“彼此彼此。”悦悦微笑着说,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知道,自己和君爷之间的关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门口的君爷,听到苏瑶的话,原本冷峻如冰的眉梢微微一动,冰眸中的光芒似有流转,仿佛千年不化的冰川,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松动。心中那一丝莫名的不甘,竟也在这一瞬间,得到了些许缓解。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