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溜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一骨碌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门口时不忘反手带上门,把妈妈那声即将破口的咆哮关在屋里,震得门板嗡嗡发颤。他自己则爬上客厅沙发,点开动画片,小脑袋跟着主题曲的节奏晃悠,嘴里嘟囔着:“都是大人了还害臊,这点事连小屁孩都不怵。”
房间里的陆静发完火,指尖触到手机壳时像被烫了一下,“啪”地把手机甩在桌上。儿子不在,她索性把脸埋进臂弯,趴在桌沿——丢人丢到家了!怎么每次遇上赵汀文,都要闹出这种让人脸红到发烫的窘事!后颈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皮肤上,像贴了层细密的网。
靖家这边,高大帅靠着卫生间的门框,百无聊赖地敲着门板,吊儿郎当地喊:“赵大夫,你这是在里头给厕所做SpA呢?再不出来,瓜都被我们啃光了。”
到了晚上,悦悦和老公回房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点门道。
“让欢儿去要赵大哥号码的,是你吧?”知妻莫若陆大少,他斜倚在门框上,指尖转着枚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闪着了然的光。
悦悦也不瞒他,指尖绞着衣角:“嗯,给二姐了。就是不知道二姐和赵大哥聊了些什么,赵大哥从卫生间出来那神色,跟揣了个谜语似的。”
这陆瑾可猜不透。你瞧从卫生间出来的赵汀文,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眉峰敛着,眼尾带着点说不清的笑意,谁也别想从他脸上探到半分究竟。
话说回来,他们小两口能帮的也只有这些,剩下的,就得看当事人自己的心意了,旁人再急也没用。
李静怡从外面回来时,正好九点整。许是知道自己今晚的行为有些出格,她进门时轻手轻脚,帆布鞋蹭过地板,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连鞋跟蹭地的响动都压到了最低,像只怕惊扰了人的小猫。
陆瑾没说什么,但眉宇间那点沉郁显然是对她今晚的举动有意见,他朝媳妇递了个眼神。老公都表了态,悦悦就算想再护着这妹子,也觉得自己未免太纵容了些,指尖在裙摆上掐出几道浅浅的印子。
等李静怡洗完澡回房,悦悦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悦悦姐。”李静怡慌忙从床边站起来,手不自觉地绞着睡衣衣角,指腹把布料都捻得起了毛边。
“静怡。”悦悦拉着她一同坐在床边,膝盖抵着膝盖,语气平和得像一汪静水,“你今晚和瑞儿出去了?”
“他说去买酱油,我吃完饭有点撑,就跟着出去散了散步。”李静怡说得磕磕绊绊,眼神飘向窗外,明显是边想边编,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买个酱油要一个钟头?”悦悦挑眉,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那是说谎时才会有的红晕,像被晚风吻过的痕迹。
李静怡没吭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本以为接下来,悦悦会教训她高三学业要紧,是人生关键时候,万万没想到……
悦悦话锋一转,忽然问:“你喜欢他吗?”
李静怡猛地一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神瞬间闪躲,落到床脚那只掉了毛的布偶熊上。
“你不嫌弃他脸上那些疙瘩吗?”悦悦故意拖长了语调,把闻子瑞的“丑”字咬得格外重,像在她心上轻轻划了一下。
这话像戳中了李静怡的软肋,她像被针扎的皮球般立刻反弹,声音都拔高了些:“悦悦姐,你怎么这么说!人好不好,又不是看长相的,他心眼好,比那些空有皮囊的人强多了!”
悦悦伸手搭在她为闻子瑞辩解而微微发颤的肩上,指腹能感受到她紧绷的肌肉,轻轻摇了摇头:“静怡,他人好,和你喜不喜欢他,是两码事。”
这话像根细针,一下刺破了李静怡虚张声势的外壳。她的心思在悦悦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脸色一点点发白,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像被霜打了的菜叶,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像悦悦这样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
“静怡,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别再这样和他凑在一起。”悦悦的声音沉了沉,带着点语重心长,“一方面,这是自私,你在利用他对你的好;另一方面,到最后吃苦头的,恐怕不是他,反而是你。”
李静怡吃了一惊,瞳孔微微收缩,紧紧盯着悦悦——她没想到悦悦会说出后面这句话,像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女孩子,尤其是心气高的女孩子,往往想不到这一层。悦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想想,要是有一天,他心里住进了别的女孩,因为始终得不到你的回应,他理所当然地去对别人好,甚至比对你更好,你能受得住吗?那种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怕是不好受。”
李静怡只觉得心底那点最隐秘的心思被悦悦毫不留情地揭开,像被剥掉了伪装的壳。什么时候起,她竟把闻子瑞对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私有物,既不接受他,又舍不得放手,甚至隐隐想把他捆在身边一辈子,不许他对别人好?
“我……我不知道。”李静怡的脸已经泛青,指尖冰凉得像揣了块冰,连声音都带着点发颤。
悦悦没再多说,起身离开了房间,留她自己琢磨。其实这事的症结不在闻子瑞,而在李静怡。她几乎能预见,要是李静怡想不通,最后受伤的肯定是这个妹子,搞不好真会毁了自己。
闻家若真能把闻子瑞拉回去,对她妹子或许反而是件好事,能让她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回到卧室,陆瑾正靠在床头翻杂志,指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眼神却没落在字上,瞧着有些百无聊赖,像只待不住的困兽。
天热,家里没开空调,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西瓜甜香。悦悦脱掉外面的薄衫,只剩一件棉质吊带,领口的蕾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转身时,却见老公早已换了姿势,手撑着下巴,目光带着点灼热,像要把她烧穿个洞似的,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连。
悦悦嗔了他一眼,抄起个绣着玉兰花的枕头就往他脸上盖:“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哎,哎——”陆瑾伸手去挡,故作委屈地叫,“看看都不行啊?我老婆这么好看,多看两眼养养眼。”
老婆怀着孕,他早就憋着了,知道不能乱来,多看两眼总不碍事吧,权当解解馋。
可小媳妇太了解他的德性,通常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接下来就该动手动脚了。
“悦悦。”陆瑾闭着眼“认怂”,伸手把老婆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不能看,不能碰,闻闻总可以吧。老婆的头发香香的,像是刚用了樱花味的洗发水,混着点沐浴露的清香,挠得他心尖发痒。
悦悦被他拽着,半趴在他身上,头靠在他只穿了件背心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肌肤相贴的地方瞬间烫了起来,像揣了个小火炉,她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去看看她。”
“谁?”陆瑾的手顿了顿,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她。”
第二个“她”字刚出口,陆瑾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脸色骤变,眼底的温柔瞬间被寒冰覆盖:“不可能!”
别的事他都能忍,别的人他都能容,唯独李素琴和林晓妍,这两个人,是他陆瑾心头上的刺,拔不掉,也碰不得,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
老公发起火来,活像庙里的四大金刚,眉眼间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那股子威严劲儿,骇得人不敢出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悦悦被他指着鼻尖,顿时委屈涌上心头,眼眶都有点发红:“那你说怎么办?她这么拖着不去医院检查,不是办法!真要是癌症晚期倒还好,可万一不是呢?这不活活要把我爸拖垮吗!他年纪多大了,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媳妇的话字字在理,像小锤子敲在他心上。陆瑾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块冷硬的石头。他猛地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就往外走,动作带着股狠劲,衣料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阿瑾?”悦悦急忙想跟上去,被他一把按住肩膀。
“你别跟着!”他猛然回头,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和笑意荡然无存,眼底只剩不容分说的狠绝,像淬了毒的刀,“这事我今晚就给你个交代!”
悦悦一愣神的功夫,老公带着一身戾气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外头的屋门“嘭”地一声巨响,震得窗玻璃都嗡嗡发颤,也震得她心头嗡嗡直响,许久都没平息,指尖冰凉得像浸了水。
李静怡也被这动静惊得探出脑袋,睡裙的带子滑到胳膊肘,满脸惊魂未定地望着悦悦:“悦悦姐——姐夫他……”
这样的姐夫她从未见过。平日里陆大少总是笑盈盈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可刚才冲出门的他,周身的戾气像化不开的浓墨,让人打心底里发寒,连脚都不敢往前挪一步。
没多久,对面屋子也传来了动静,有开门声,有脚步声,还有低低的交谈。
悦悦听见哥哥那冰冷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像块冰砸在地上:“带几个人,不管用什么法子,把她弄上车,今晚必须去医院。”
一行人深更半夜下了楼,楼梯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接着是楼下汽车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又猛地拔高,显然是奔着李素琴的住处去了。
悦悦想起什么,正要追出去,却发现屋门被反锁了,钥匙也不在锁孔里。她慌忙摸出手机给老公打电话,听筒里却只传来单调的忙音,一声,又一声,像敲在她心上。看来她刚才的话,是彻底点燃了老公的火药桶,把他那点隐忍全炸没了。
这时,弟弟靖欢大概是受了老公的吩咐,来到她屋门前,声音带着点好奇:“姐,家钥匙在我这儿。姐夫交代了,他没回来之前,不准给你开门,怕你跟着瞎操心。”
悦悦顿时没了脾气,无力地靠在门板上,指尖顺着木纹轻轻滑动。
靖欢又补了句,语气里满是惊叹:“姐,你可真行,我头回见姐夫气成这样,脸都黑得像锅底了。你跟他说啥了?是不是给他使了什么大招?”
悦悦更无语了——她刚才到底说啥了?怎么就捅了老公的马蜂窝?她去见李素琴,又不是去送钱送药,不过是想跟她摊牌,问清楚到底想怎么样,怎么就惹得他发这么大火?
靖欢见她没应声,啧啧了两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回自己屋了。反正姐姐出不了门,他也省心,还能安安稳稳打两局游戏。
李素琴这些天在家躺着,连饭都懒得做了,饿了就叫外卖,伸手向前夫要钱更是理直气壮,仿佛那是天经地义。她甚至暗自盘算:原来得癌症也是件好事,能让她这么舒坦地当甩手掌柜。
没人再责备她好吃懒做,反倒都可怜起她来,说话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生怕戳到她的痛处。
所以她打定主意——拖。只要一天不去医院检查,是不是癌症她自己都不清楚。或许根本不是癌症,却能借着这个由头继续糊弄下去,让前夫心甘情愿地掏钱,让女儿对她言听计从。
说白了,最初得知消息的冲击过后,她压根不觉得自己会得癌症。你看她吃得香睡得好,晚上还能追两集电视剧,哪像个得癌症的人?那些化疗掉头发、疼得嗷嗷叫的样子,她可是一点都没有。
陆瑾和君爷带着几个人找上门时,她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腿翘在扶手上,旁边的果盘里堆着剥好的橘子瓣,吃得正香。小女儿刚来过电话,说今晚要在父亲家过夜,她嘴上应着“好”,心里却冷笑——离了她,那丫头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女儿和离婚的前夫走近点,对她来说没什么坏处,反正她知道,小女儿离不了她,将来还得靠她拿主意。
门铃“叮咚”响时,她还以为是物业来收管理费,不耐烦地嚷嚷:“都说了这房子不是我的,要收费等屋主来了再说!别老烦我!”
她慢吞吞地从沙发上挪起来,拖鞋在地板上拖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这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被擦亮的黑琉璃,忙不迭地转动锁孔,把木门、防盗门一层层拉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女婿居然主动上门,莫不是听说她得了癌症,心里过意不去,终于要补偿她了?说不定还能给她塞点钱,让她好好“养病”。
眼见着陆大少脸上竟还带着笑,虽然那笑意没达眼底,李素琴还是激动得声音都发颤,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快,请进,请进!外面热吧?我给你倒杯水。”
陆瑾迈步进屋,皮鞋踩在满地的瓜子壳、花生皮上,发出“咔嚓”的轻响,像踩在他心上。他认得这房子,是媳妇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一点点攒钱买给岳父尽孝的,如今却被这女人霸占着,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要说世上最无赖无耻的人,李素琴绝对算一个,而且是头一份。
他扫了眼桌上扔着的啃剩的西瓜皮,汁水顺着桌沿往下滴,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黏糊糊的印记。这娘们小日子过得滋润,而他怀着孕的媳妇却要为这些破事忧心忡忡,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股火气顿时直冲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底的笑意彻底沉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