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刚下班,陆飞就攥着拳头直奔弟弟家,脚步踩在楼梯上咚咚响,像是要把积攒的火气全砸在地上。他要找陆瑾问个明白,父亲退休的事到底是谁的主意。
陆瑾不在家,替父亲去单位跑手续了。悦悦在对面娘家,正帮着靖夫人包今晚全家要吃的饺子,指尖捏着面皮,裹着满满的馅料,像把日子也包得圆圆满满。
“嘭嘭嘭——”
对面自家的门被人狠狠敲响,力道大得震得墙皮都像在颤,连窗台上的盆栽都晃了晃。悦悦手一抖,饺子馅掉了点在案板上,刚想起身过去看看,被靖夫人拉住了手腕。靖夫人冲客厅里的小儿子喊:“欢儿,去瞧瞧你姐门口咋回事?别是来了什么生人。”
靖欢正对着电脑敲得欢,闻言欢快地丢下鼠标,趿拉着拖鞋跑到门口,从猫眼往外探了探,然后拉开条门缝,探出个脑袋扬声问:“喂,你谁啊?卯着劲敲我姐家门干啥?手不疼?”
陆飞回头一看,是上回把自己过肩摔的小子,喉结滚了滚,像吞了颗石子,压着气说:“悦悦在吗?”
“你找我姐有啥事儿?”靖欢也认出了他,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挑眉看着他,一脸好整以暇的模样,像是看什么热闹。
“她是我弟媳,我找她问点事,天经地义。”陆飞心里怵归怵,但仗着陆家大哥的身份,梗着脖子硬气,觉得拿捏个弟媳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姐没空。”见对方来者不善,分明是找茬,靖欢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语气里带了点火药味。
论拳头比不过,陆飞索性扯开嗓门嚷起来,声音大得恨不得让全楼都听见:“你姐现在是嫁到陆家的人,不是你们家的人了!我作为大哥问她两句,她躲着不见是什么意思?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是不是你们家在背后教唆她?”
楼上楼下的邻居很快都被惊动了,几家的门悄悄拉开条缝,有人扒着门缝往外瞧,也有人对着陆飞的背影指指点点。
上次陆母带陆飞在这儿闹过一回,大家对这家人的行事路数早有耳闻,此刻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不过是又来撒泼罢了。
要治陆家这种混不吝,怕是靖司令都头疼,唯有请出君爷这座大佛才行。
立刻有相熟的邻居悄悄摸出手机,给君爷打了电话。
靖君正开着车往家赶,短短一段路,手机响了七八回,都是求救的,说他妹妹的婆家又上门了,看那样子是要闹事,生怕妹妹受欺负。
“怎么了?”刚好搭顺风车的闻爷坐在副驾,见他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指节因为攥着方向盘都泛了白,开口问道。
不光闻爷,后座还坐着两位同事。看来妹妹这桩家丑,是要扬到他单位去了,君爷脸上的寒意更重了些。
“对付这种小子,一拳下去崩掉他大牙,看他还敢不敢嚣张!”头回听说这事儿的同事义愤填膺,卷着袖口就想撸起袖子帮忙,眼里冒着火。
可陆飞这种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上回被他弟弟揍了一拳,半点没改,反而像更疯了些。
“靖科,对这种人,一拳怕是不够,最好能让他断条腿。不过风险大,不值当。”另一个戴眼镜的同事推了推眼镜,看着斯文,嘴角却抿着点阴柔的算计,“不如——”
“不如什么?”靖君也在琢磨,总不能让这小子天天来闹。妹妹正怀着孕,经不起惊吓,万一被他惊得摔了楼梯,可不是闹着玩的。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让他再也不敢上门。
“把他调走。”眼镜同事慢悠悠地说,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这恐怕难。”闻爷插了句,指尖摩挲着下巴,“他媳妇怀着孕,他要是以此为由向部队申请,按规定肯定调不远。”
“闻科,不用调远,只要调到一个他想请假都难的地方就行。”眼镜同事笑得像只算准了猎物的狐狸,“比如那种常年驻点、轮休都得排着队的岗位。”
这话一出,君爷和闻爷眼睛都亮了。找个能把陆飞困在部队、平时没法随便回家的岗位,倒也不难,部队里这种地方多的是。
他们刚想出法子,靖欢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音都在抖,带着点咬牙切齿:“哥,你说我能不能一拳把这家伙从楼上扔下去?再这么闹下去,我怕妈和姐吓着!”
电话里的弟弟显然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君爷赶紧踩了脚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楼道里,陆飞见没人出来帮靖家说话,愈发嚣张,仗着自己是陆瑾大哥的身份,竟想往靖家冲,嘴里嚷嚷着要抓人。靖欢眼疾手快,一个闪身关上了门,“砰”地一声,差点撞到陆飞的鼻子。门外传来陆飞的大吼大叫:“开门!你们这是软禁我弟弟的老婆是不是?靖家就是这么欺负人的?”话说得越来越离谱,黑白颠倒。靖欢在门内气得直攥拳,指节都发白了,真像电话里说的,想把这张臭嘴跟下水道似的家伙当沙袋扔下楼,省得污了耳朵。
靖夫人倒有点担心小儿子气头上做出出格的事,拉着他往卧室里推:“欢儿,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这门自然也不敢开,万一对方闯进来撞到女儿肚子,那可怎么得了。
“不开是吧?你们信不信我到你们单位告你们?告你们非法拘禁!”陆飞梗着脖子朝门里喊,声音里带着点得意,仿佛吃定了他们不敢怎么样。
这种疯子最可怕的招数,就是把家丑往单位里闹。反正他自己的脸早就丢尽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怕同归于尽。悦悦真怕因为自己影响到家里人,尤其是父亲和大哥在单位的名声,忍不住往门口走。靖夫人忙拉住她,把她往身后藏:“囡囡,别傻,这人就是存心激你出去,好抓你的把柄,咱不上当。”
“姐——”靖欢从房间里冲出来,手里拎着根棒球棍,指节因为用力都泛了白,看样子今天非要把人往死里揍不可,眼里的火都快喷出来了。
两个女人又赶紧去拦靖欢,一个拽胳膊一个抱腰,生怕他真动了手。
这时,陆飞在门外狠狠踹了一脚门。
“嘭!”
一声巨响,门板都凹进去一块。
靖欢的眼睛瞬间红了,像被点燃的炮仗,挣脱两个女人的拉扯就要冲出去。
“欢儿——”悦悦没拽住弟弟的衣袖,眼睁睁看着他拉开了门。
门“啪”地被拉开,靖欢迎面站定,胸口剧烈起伏着,门外的陆飞像根冰棍似的杵着,脸上还带着点踹门的得意。
君爷来得这么快,陆飞完全没料到,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不过今天他像是豁出去了,对君爷的畏惧淡了不少,哪怕对方身后跟着两个气势汹汹的同事,依旧挺起胸脯,像只炸毛的公鸡:“我来见我弟媳,你们没权利拦着,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
“想跟我妹妹说话,可以。”君爷的语气淡得像水,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眼神像淬了冰。
陆飞忽然有点懵,指着靖欢,声音都带了点抖:“可你们家刚才不让我见她——”
“那是因为我不在。我妹妹身子不适,怀着孕经不起折腾,他们不知道她能不能见人,有问题吗?”君爷微微抬眼,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像在看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陆飞被这话刺激到了,脸涨得通红:他以为自己不敢进去?
他从靖欢让开的门口直奔进靖家,这是他头回迈进靖家门,看到里面简单的装修,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点诧异,随即又被怒火覆盖。
靖夫人立刻护在女儿身前,像只护崽的母兽,狠狠瞪着他,声音都带了点颤:“你想干什么?这里是靖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妈。”悦悦更怕这家伙不讲理,伤到靖夫人,于是对放他进来的大哥投去个不悦的眼神,意思是何必让这种人进门脏了地。
周围这么多人,陆飞不敢贸然动手抓悦悦,先清了清嗓子,试图摆出大哥的架子:“悦悦,我就问你两句话,你老实回答。”
“说吧。”悦悦好不容易从母亲怀里挣出点空隙,挺着肚子站得笔直,眼神里没有惧意,只有平静。
“我弟弟给我爸拟退休申请的事,是不是你撺掇的?”陆飞盯着她的眼睛,像要看出点什么。
陆父要提前退休?靖家人听了都吃了一惊,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满是诧异。
悦悦早料到,这种事对方肯定先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男人做出不寻常的事,旁人总爱往他老婆身上猜,好像女人天生就爱搬弄是非,见不得婆家好。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见悦悦不说话,陆飞得意了,嗓门也拔高了,像打了胜仗:“是你说的吧?我就知道,肯定是你这个心思龌龊的女人,见不得我们陆家好,怂恿我弟弟出的主意!”
“你敢骂我姐!”靖欢怒目圆睁,手里的棒球棍握得更紧了,指节发白。
“骂了又怎样?”陆飞今天是铁了心要横着来,反正没了陆父这座靠山,他的前途也差不多毁了,破罐子破摔。他卷着两只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肌肉,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我今天还要打她!谁让她把我们家搅成这样,我非把她揪出去当街打一顿不可,让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
在场的人听了,脸色都变了,倒不是怕他,而是觉得这人已经疯得没边了。
张狂到这种地步,与其说他气焰嚣张,不如说他是没头没脑的蠢货,连孕妇都敢威胁。
怪不得整幢楼的人都知道陆飞是个疯子。
“欢儿!”就在弟弟提着铁棍要往前冲时,君爷一声冷喝,声音像冰锥似的扎过来。
“哥!”靖欢急了,眼睛都红了,“这人竟敢当着我们的面说要把姐姐揪到街头去打!是可忍孰不可忍!”
君爷冰寒的目光落在像头疯牛的陆飞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看得人心里发毛。
见君爷不怒反笑,陆飞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发虚,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屋里瞬间被这股寒气镇住了,没人说话,连空气都像凝固了,也没人知道君爷想做什么。正因为不知道,陆飞心底里忽然冒出丝丝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到头顶,浑身都打了个寒颤,刚才的嚣张气焰灭了大半。
“你们想怎样?”极度的恐惧让他叫了起来,手指着他们,声音都带了点破音,“我告诉你们,敢围打我,我就去司法机关告你们伤人!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正是他的计谋:激对方动手,然后反告他们,最好能把事情闹大,让靖家颜面扫地。
可对方根本没打算动手。君爷他们来的时候,就没想着要用拳头解决——犯不着中这种人的圈套,脏了自己的手。
陆飞像只无头苍蝇,在原地转了半圈,惶惶然不知进退。退吧,不甘心,觉得丢了面子;进吧,他又没底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真动手了也是他理亏,说不定还得挨顿揍。脑门上渗出一颗颗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发狠地想:今天不行还有明天,他天天来闹,不信逮不到他们都不在的时候,不信治不了一个女人!
可惜他这点心思全写在脸上,眼里的算计和狠戾明明白白,君爷等人早就看得透透的。
闻爷见时机差不多了,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像只慵懒的猫终于盯上了猎物,开口道:“陆少校。”
“干嘛?”此刻的陆飞像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能让他炸毛,猛地转过头瞪着闻爷。
“你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响了好一会儿了。”闻爷指了指他的裤兜,语气慢悠悠的。
陆飞捂住震动的手机,狐疑地看着他们,怀疑是这群人设的圈套想支开他,黑着脸瞪着他们,像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点什么。
“不接?说不定是好事呢。”闻爷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好事?这伙人分明是在嘲讽他!陆飞怒气冲冲地走出靖家门接起电话,本想不管是谁都臭骂一顿,一听是领导的声音,立马变了声调,谄媚得像换了个人:“科长——是我,陆飞啊!”接着,他疑惑又带着点阴狠的眼神往靖家里瞟了瞟,好像怀疑是他们搞的鬼,可听着听着,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露出了中了头奖似的表情,声音都激动得发颤:“是是是,科长!我马上回去!这个升迁我等了好久了,科室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盼了这么久的升职终于到手,哪还顾得上教训弟媳,陆飞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匆匆忙忙下了楼梯,脚步都带风,竟有种因祸得福的窃喜。当然,临走前,他没忘给靖家人投去一个狠狠的威胁眼神,像是在说:你们等着,等我发达了,迟早卷土重来,让你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