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怡刚听完那通电话,心里的疑云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坠着,忍不住轻唤:“悦悦姐?”
“静怡,”悦悦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你刚听到的,一句都别往外传。”
李静怡连忙点头,指尖却悄悄绞起了衣角,心里的嘀咕像没头的小虫子,爬来爬去。
门口突然响起“啪啪”两声轻叩,力道不轻不重,刚够让人听见。随即门被推开,一抹修长的白色身影飘进来,像沾了晨露的玉兰,清逸得晃眼——定睛一看,竟是闻爷。
今日闻子轩没穿军装,换了件月白色的棉衬衣,领口袖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熨帖得没有半分褶皱。这般素净的衣料,穿在他身上却凭空生出几分矜贵,连走路时袖口随动作扬起的弧度,都透着种说不出的从容。
悦悦和李静怡都微怔了一瞬:白色,竟把他身上那股清冷孤高的气质衬得愈发分明。
闻爷手上端着个白瓷托盘,进门时目光淡淡扫过李静怡。那姑娘身形高挑,肩背挺得像株白杨,是旁人眼里标准的美人胚子,可他长眸只微眯了一下,便像掠过窗棂的风,没留下半分痕迹。
虽说弟弟跟这女孩似乎有些牵扯,但他既已应下相信弟弟,便懒得多费心思琢磨——旁人的事,与他何干。
李静怡在触到闻爷那双眸子时,心猛地一缩。那双眼瞳颜色偏浅,像淬了冰的琉璃,好看是好看,却带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看得她胸口那颗心“怦怦”乱跳,指尖都有些发僵。
“囡囡,伸手。”闻爷把托盘搁在床头柜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卷起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拿起里面的血糖测试仪。
早上刚被戳过一次手指,针孔还隐隐作痛,悦悦蹙起眉尖,语气里带点不情愿:“不是刚查过吗?”
“得监测两天。”闻爷的声音依旧平淡,像落雪敲在石阶上,没什么起伏。
李静怡在一旁站着,只觉浑身不自在。她想起从前看姐夫和悦悦姐相处,哪怕不说话,空气里也是暖融融的,可此刻她却像站在结了冰的河面上,连呼吸都透着疏离。后来才恍然明白:闻爷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她于他,不过是团无关紧要的影子。
悦悦像要上刑场似的,慢吞吞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尖微微蜷着。
闻爷夹起酒精棉,在她指腹上轻轻擦拭。那动作轻得不像话,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根手指头,而是易碎的琉璃盏,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李静怡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点仓促:“悦悦姐,我去门口小卖部买点东西。”
悦悦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买什么?这儿什么都不缺。”生怕她一个女孩子在陌生地方走丢。
“就买点糖,我记得门口有卖的。”李静怡说得像怕赶不上集市,话音未落,便低着头快步往外走,耳廓悄悄红了。
悦悦连句“慢点”都没来得及说,望着她匆匆的背影,纳闷她怎么突然急成这样。
李静怡刚带上门,就见两步外站着个人。
她脚步一顿,看清是汪芸芸。那人正透过门缝往里望,眼睛睁得圆圆的,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目光牢牢粘在闻爷那张侧脸上——阳光从窗棂斜照进去,给闻爷的轮廓镀了层金边,连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清晰。
汪芸芸看得太专注,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李静怡一看那神情,心里便跟明镜似的。
她想悄悄绕开,却被汪芸芸猛地叫住:“李静怡!”
“芸芸姐。”李静怡避不开这层亲戚关系,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指尖在身侧攥紧了。
汪芸芸转过头,眼神亮得惊人,像藏了团火,直勾勾盯着她:“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不是。”李静怡几乎是立刻否认,脸颊微微发烫。她有自知之明,闻爷那样的人,岂是她能肖想的?不然也不会急着躲开了。
“不是最好。”汪芸芸的语气松了些,却依旧带着警惕。
李静怡抬起头,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闻爷那样的人,心像捂不热的寒玉,寻常女子哪能入得了他的眼?她这番执着,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你看我做什么?”汪芸芸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拔高了声音,挑眉瞪眼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
“没什么。”李静怡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最好是没什么!”汪芸芸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点威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想靠着悦悦姐攀关系?我告诉你,敢动歪心思,仔细你的皮!”
李静怡猛地想起当初林媛扇在脸上的巴掌,火辣辣的疼仿佛还在,她倏地抬起头,眼神里带了点倔强:“芸芸姐,明人不做暗事。我没做错什么,何必怕你?”
“呵,你以为攀上高枝就了不起了?”汪芸芸昂起下巴,笑得得意,“不就是个富二代吗?现在我可知道了,你那相好的不光有钱,还是个官二代呢。”
她知道她和闻子瑞的事了?
李静怡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别想瞒着谁!”汪芸芸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得意,“你和他在火车站手牵手的样子,我们看得真真的!想骗谁呢?”
手牵手?她和闻子瑞连并肩走都少,怎么就成了手牵手?
这脏水泼得也太离谱了。
李静怡气得攥紧拳头,指节“咔咔”响,刚要反驳,身边突然插进个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意:“你既知道我是官二代,知道我不好惹,还敢当众编排我女朋友,是觉得我拳头不够硬?”
闻子瑞站在那里,一边慢悠悠掰着手指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边斜睨着汪芸芸,眼镜片后的眼神冷飕飕的。
汪芸芸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脸色一白,什么狠话都咽了回去,转身就往楼梯口跑,高跟鞋敲得地面“噔噔”响,像是后面有狼追。
望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闻子瑞不屑地嗤笑一声,扶了扶眼镜:“也不瞧瞧自己什么样,也敢惦记我哥?”
“我们……还是少见面吧。”李静怡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不想给他惹麻烦,更不想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
“见不见面,这事不都已经这样了?”闻子瑞朝病房努了努嘴,语气里带点无奈,“我哥他们都知道了。”顿了顿,又补充道,“里面那个,是我亲哥。”
李静怡惊讶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怎么看都不像啊。一个冷得像冰,一个温得像水。
“不像吧?”闻子瑞挠了挠额前的刘海,笑得有点憨,“说不定我是被捡来的呢?”
李静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是在开玩笑,嘴角忍不住弯起,眼里像落了星光:“才不是,你俩眼睛很像。”
闻子瑞看着她的笑,突然就看呆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盛了蜜似的,比三月里开得最艳的桃花还要甜,看得他心里暖洋洋的,连刚才的不快都散了。
“瑞儿。”病房里突然传来闻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闻子瑞一个激灵,像是被抽走了魂儿,猛地回过神。
闻爷虽说不管弟弟的私事,但刚才瞥见李静怡对他笑的那一眼,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这女孩笑得太甜,甜得像裹了蜜的毒药。
她五官明艳,身段窈窕,当明星做模特都绰绰有余。可光有美貌是不够的,尤其是在他们这样的家里。
她与白露不同。白露家世清白,性子沉稳,是明媒正娶的良配。可李静怡呢?家境普通,又与纠缠不清的林家沾亲带故,这样的姑娘,怎么配得上闻家?
他弟弟的婚事,绝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哥?”闻子瑞推门进去,心里有点发虚。
李静怡站在门外,清晰地感觉到门缝里透出一道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像冰锥似的,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刚扬起的笑意瞬间僵在嘴角,不明白自己哪里碍着他了。
“去卫生间打盆热水。”闻子轩垂下眼帘,声音听不出情绪,随手给弟弟找了件事。
门“嘭”地一声关上了,震得李静怡耳膜发疼。
她望着那扇薄薄的木门,忽然觉得它像一堵厚重的城墙,把她和里面的世界隔得清清楚楚。墙内是她触不到的云蒸霞蔚,墙外是她只能仰望的尘埃。
这一刻,她才真正懂了林家人那些话的意思:她和悦悦,和闻子瑞,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
病房里,闻子瑞端着热水出来,心里直犯嘀咕:“哥,水来了。”不明白兄长突然要热水做什么,只想着赶紧弄完出去。
“坐那儿等着,等会儿可能要你帮忙。”闻爷头也没抬,正拿着棉签给悦悦按压针孔。
闻子瑞这才品出点不对劲,皱起眉:“哥,我还有事……”
“你悦悦姐病着,你不该在这儿陪陪?”闻爷打断他,语气里带点不容置喙的意味,用的正是他早上说过的话。
闻子瑞被噎得没话说,只能悻悻地搬了个小板凳坐下。
悦悦拿着棉花球按着指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没吭声。她太清楚了,自己的哥哥君爷是猛虎,这位闻爷是藏在暗处的蛟龙,都不是好惹的。
等闻子轩转身进卫生间洗手,悦悦朝闻子瑞招了招手,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她可好奇坏了,闻家二少怎么跟自己这妹子走到一块儿去的。
“悦悦姐。”闻子瑞挪着凳子凑过去,一张脸皱得像个小老头,满是委屈。
“说说吧,怎么回事?”悦悦的语气里带着点促狭,活像村口爱打听家长里短的老太太。
“我和她真没什么!”闻子瑞急着辩解,鼻子都快皱成了小老头,“就是我哥多心,他早上还说信我的!”他这脑子明明比靖欢灵光多了,怎么偏偏栽在这种事上,想想就憋屈。
“静怡是长得好看。”悦悦慢悠悠地说,指尖转着棉花球。
“这跟好不好看没关系——”话没说完,额头就被悦悦屈起的手指弹了一下,力道不重,却把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向悦悦。
“怎么没关系?”悦悦挑眉,语气里带点调侃,“难不成你们男人都喜欢丑的?这话骗骗三岁小孩还行,想骗我?”
闻子瑞被说得满脸通红,不甘心地撅着嘴:“那悦悦姐不也有好多人喜欢吗?”
“哦?你这是拐着弯说我丑?”悦悦故意板起脸,“我可记得,你哥说过我丑,果然是亲兄弟,审美都一样。”
这话刚落,卫生间的门“咔哒”响了一声,刚要出来的闻爷脚步顿住了,眸色沉了沉。
闻子瑞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悦悦姐你别冤枉人!我是说人品!人品比长相重要!”
“知道人品重要是好事,”悦悦慢悠悠地说,“但也别嘴硬,喜欢人家长得好看,又不丢人。”
闻子瑞被噎得没话说,只能叹气:“我总算明白,靖大哥为什么总爱吼你了。”
“他那是脾气坏,对谁都那样。”悦悦撇撇嘴,不承认自己嘴皮子厉害。
“悦悦姐,我真就是跟她交个朋友。”闻子瑞急得快举手发誓了,“我承认她长得好看,但真没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