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囡囡……”那轻柔的呼唤,仿佛穿越了层层迷雾,从遥远的天际悠悠飘来,如同丝线般缠绕在悦悦的耳畔,却又好似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显得模糊而又虚幻。
悦悦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这黑暗犹如一个巨大而深邃的漩涡,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无情地席卷其中,她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不知会被带往何处。意识在混沌中逐渐模糊,唯有自己伸出的手,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紧紧地攥着,仿佛一旦松开,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刻的情景,竟让她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他微微低头,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紧紧捉着他指头的手上,那力道,恰似小时候妹妹伸出的稚嫩小手,轻轻摸住哥哥的手,满是依赖与信任。然而,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却远不止这般温馨简单。
冷峻的眉梢,凝结着晶莹的水珠,水珠又沾染了朱红色的泥土,宛如为那原本就英气逼人的眉眼,添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深邃色彩,让人心生敬畏。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轻轻晃动着,试图挣脱那些纷至沓来的影像,可它们却如跗骨之蛆,紧紧相随,怎么也甩不掉。
渐渐地,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个黑暗的漩涡之中,试图在那无尽的黑暗里探寻出一些端倪。
突然,一辆车如脱缰的野马般朝着她疾驰而来,她清晰地看到,车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尽管面容无法分辨,但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烈恨意,如同汹涌的潮水,从车的每一个缝隙,人的每一寸肌肤中迸发出来,恰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大黑手,恶狠狠地朝着她伸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悦悦的脑海中如一道闪电划过,她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之前开车时并非是毫无意识地躲避那个被车撞的人,而是那一刻,记忆的闸门被悄然打开,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差点被撞的恐怖场景。
悦悦清楚地记得,那时父亲从身后猛地紧紧抱住她,那有力的双臂仿佛是她在惊涛骇浪中的避风港。那辆车如流星般从她身旁呼啸而过,直直地冲上了人行道。紧接着,她身旁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红雨伞一般,无助地飞向了天空。那是她的同班同学,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消逝。然而,她甚至没能参加同学的葬礼,因为事故发生的第二天,父亲便带着她和全家,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那座充满恐惧回忆的城市。
其实,类似的事情并非仅此一桩。不知为何,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唤醒,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
那时,她即将毕业,那一年,她和初夏,还有班上的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一同踏上了前往江南一带的旅程,准备通过实地考察来完成他们的毕业作品。他们所学的专业是广告,但他们的兴趣却不止于此。有一位热心公益的师兄,平日里就热衷于各种公益活动,一心想打造一个具有深远影响力的公益项目广告,便热情地拉着他们一起参与。大家都满怀憧憬,希望在完成毕业作品的同时,能够为社会做出一些有意义的成绩。
师兄的家乡就在江南一带,他们一行人沿着长江上游前行。之所以选择长江上游,是因为那里拥有如诗如画的绝美风景,然而,也正因如此,那里更加需要人们的关注与保护。
可是,在行程中途,他们听闻了特大洪水爆发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打破了原本的平静。杜宇在电话里焦急万分地要求她和初夏立刻返回。然而,当时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然陷入了困境,并非说回去就能回去的。
在跟随当地老乡撤离的途中,他们幸运地遇到了前来支援的人民解放军。
“连长!”一名士兵神情肃穆,向着一位年轻的军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那时,他们登上了部队的车。由于上车的人太多,车上所有的官兵毫不犹豫地纷纷下车,把宝贵的位置让给了他们和老乡。
悦悦和初夏紧紧挨着,远远地望着车尾站着的那位军官。他背对着她们,看不清面容,只能听到他那因为过度疲惫而略显沙哑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却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洒满全身,让人在绝望中感受到无尽的温暖与力量。听士兵们称呼,他是七连连长。
“只留下司机开车。”七连连长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不容置疑。
于是,只有载着部队司机的那辆军车,承载着他们这些老百姓,缓缓离开了当地。而那些年轻的士兵们,一个个装备整齐,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毅然走去,那背影充满了使命感与担当。
悦悦清晰地记得,初夏当时感慨地说道:“我当年怎么就没参军呢?”
那一刻,军人的形象在她们心中显得无比高大与光荣,他们的奉献与牺牲,让人为之动容。
然而后来,初夏对这些事却只字未提。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对军人这一职业怀着深深的敬意与喜爱。
悦悦继续在记忆的漩涡中探寻,终于明白为什么初夏和她一样,对那段经历绝口不提,因为后来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意外。
她们乘坐的那辆军车,在半路上遭遇了不知从何处突然汹涌而来的洪水。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混乱与绝望之中。所有人惊慌失措,急忙跳水逃生。就在这时,初夏不小心撞到了头,在她身旁重重地栽倒下去。悦悦惊恐地伸手去拽,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眼睁睁看着初夏被洪水无情地卷走。一时间,遇难的人们四处离散,生死未卜。
悦悦算是极其幸运的,她被开车的部队司机奋力救了下来。那个士兵带着她和几个同样幸运的老百姓,一起朝着高地上拼命奔跑,在汹涌的洪水中,他们紧紧抱住了一棵残留的大树,如同抓住了最后的希望,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在漫长的煎熬与等待中,一艘搜救的汽艇终于缓缓驶来。那汽艇的轮廓在水面上逐渐清晰,如同黑暗中的曙光,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悦悦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裹着一条毛毯,正坐在一艘汽艇上。君爷的手正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在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那眼神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彼此的关切与疑惑。
君爷微微皱眉,心中的思索又多了几分。他看着悦悦,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探究。
“姚大哥呢?”悦悦轻声问道,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虚弱与疲惫。
“在另一艘汽艇上。”君爷回答道,心中不禁回想起在洪水汹涌卷来,差点将他卷走的那一刻,若不是悦悦紧紧握着他的手,死都不放开,他恐怕早已性命不保。以至于他和闻子轩合力关上了车门时,都不禁吃惊地看向悦悦,心中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充满了敬佩。
借助洪水的冲力,吉普车冲出了洪流,却又顺势冲到了山顶上。他们被困在卡死的车内,就这样在黑暗与恐惧中等待着天亮。后来,直升机发现了他们,救援的汽艇也及时赶到,将他们成功解救出来。
“哥,姐!”看到两人死里逃生,靖欢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闻子瑞更是直接取下了眼镜,用手轻轻擦拭着眼角,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
相较于众人劫后余生的喜悦,闻子轩在与弟弟拥抱过后,敏锐地察觉到君爷的脸色有些异样。
事实上,在遭遇险境的时候,君爷表现出的一系列情绪波动,时而紧蹙的眉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着实令人心生疑惑。
闻子轩悄悄把君爷拉到一旁,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好奇。
“我以前见过她。”君爷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与疑惑交织的复杂情绪。
“你说什么?”闻子轩一脸诧异,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君爷。
“我以前见过她!”君爷抬手拍了拍额头,心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激动的余韵,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思索。
闻爷心中满是疑惑,狭长的眼眸微微转动,看向坐在车上喝着水,正在暖和身体的悦悦。
只见悦悦弯弯的月儿眉,如月牙般的眼睛,神色安静而平和,正对着靖欢,轻轻地展开一抹微笑。那微笑如同春日里的微风,温暖而柔和,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苏瑶,嗯,没事,真的没事了。电视和新闻里说的出事的人不是我。”悦悦的声音轻柔舒缓,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然而,微微颤抖的语调却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丝紧张。
靖欢走到病房门口时,听到姐姐悦悦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不禁嘴角微微一撇,心中暗自嘀咕:姐姐可真是淡定啊。
“苏瑶,我想问你件事,咱们临毕业那年,去长江流域实地考察的那次,你还记得吗?”悦悦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与思索。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们当时不是因为突发大水,提前坐车回去了,考察没做成吗?”苏瑶在电话那头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难道苏瑶真的因为撞到头,把那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悦悦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
“我们是提前坐车离开的,但途中也遇到了大水。”悦悦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也不知道,当时和我们一起去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我记得大家都平安回家了吧。”苏瑶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
确实,如果有人出了事,在学校和社会上肯定会是瞒不住的新闻。悦悦心中默默想着。
“你问这事,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苏瑶在电话里对悦悦突然提起这件事感到十分疑惑,“不过说起来,我好像记得当时我和你走散过一两天。”
“没错。可后来我们谁都没再提起,不是吗?”悦悦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困惑。
“对啊。我们怎么都没提了呢?”电话里的苏瑶似乎在挠头,和悦悦一样困惑,过了一会儿,只听“啪”的一声,像是拍了下掌心,“我想起来了。那是因为我们怕回去被家长骂,还怕学校知道了会处分我们,毕竟我们是没经过学校同意,自己组织去的。那个带我们去的师兄特别害怕,因为我们差点在洪水里丢了性命,这可能会影响他的毕业前程,所以就特别要求我们保密,别跟家长和学校说遇到大水的事。”
原来是这个原因。悦悦心中恍然大悟,轻轻点了点头。
“我记起来了,那个师兄姓王吧。”悦悦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回忆的光芒。
“是姓王。”苏瑶因为想起这些,语气中透着几分得意,“我还记得他叫王学斌呢。”
“你记不记得当时,把军车让给我们撤离的那个七连连长?”悦悦又问,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
“我记得大家都叫他七连连长,不过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名字了。”苏瑶说到这儿,轻轻嘘了一声,“你怎么突然想起他了?你现在不是都嫁给军人老公了吗?难道,你还见异思迁?”苏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怎么可能!”悦悦急忙反驳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要是这话被爱吃醋的老公听到,那可就麻烦了。
耳听苏瑶在电话那头似乎在窃笑,悦悦赶忙严肃起来,解释道:“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一些片段,感觉事情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的事?”苏瑶好奇地问,声音中充满了探究的欲望。
“说不太清楚,就是一种感觉。”悦悦说道,那种感觉,在她在汽艇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尤为强烈,日光照在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上,和那晚在火光映照下的侧颜一样,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记忆深处,有一根无形的线,将她与这个人紧紧相连。
此刻,悦悦的手指摸到了衣襟内那块冰冷的玉石。林世轩给她的那块仙桃玉佩,她一直小心收藏着。而这块,是那晚家宴时君爷给她戴上的。她一直戴着,只是换了条不显眼的挂绳,藏在了衣襟里面。因为她知道这块是假的,也许是用来当作障眼法的。
别人或许难以分辨真假,毕竟两块都是玉制的。可她常年与那块真玉相伴,对玉石的质感早已了如指掌,是真是假,只需一摸便知。
“你什么时候回来?”初夏在电话里问。
“过几天吧。”悦悦回答道,姐姐的声音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心中的疑惑暂时被抛到了一边。
在门板外竖着耳朵偷听的靖欢,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自家兄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也在一同偷听。
君爷听完后,手指轻轻往靖欢肩头一推,把他推进了门里,显然是让他当替罪羊去挡驾。
靖欢心里一边骂着哥哥不厚道,拿他当挡箭牌,一边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走进了门,嘴里还嘟囔着:“哥,你可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