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静静聆听着闻夫人的话语,在心中默默将其解读为:闻夫人以亲身经历来告诫自己,身为军人家属,绝不能成为丈夫前行路上的阻碍。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坚毅而笃定,那如月牙般的眼眸明亮且肃穆,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地说道:“自我决定嫁给我老公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然明晰他工作的特殊性。他也曾与我深入探讨过这方面的问题,因此,我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闻夫人和闻子瑞听闻悦悦这番话,不禁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而后轻轻眨了眨眼。一时间,两人竟不知该如何顺着话题继续往下解释,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短暂的沉默。
“靖姐姐正在厨房里忙碌,你先在这儿坐会儿吧。”闻夫人在带着儿子离开之前,特意转过头来,眼神温和地叮嘱悦悦。
随着房门轻轻合上,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悦悦独自坐在其中,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悄然涌上心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砰砰砰的声音仿佛直接传进了耳朵,震得她耳膜生疼。
环顾靖家的屋子,其空间布局比悦悦预先想象的要更为紧凑。这让她不禁暗自思忖,靖司令果真是一位清正廉洁的好官。想想自己的二叔,不过是市政府里一个司机的负责人,却已然能够购置一套四房两厅还附带小院的宽敞住宅。而靖司令的家,虽说同样是四房配置,但仅有一厅,并且那书房明显是后期经过改造分隔出来的。客厅的面积更是比二叔家的小了一半不止,一条沙发放置其中,几乎占据了客厅的大部分空间,使得整个客厅显得格外逼仄。
忆起二叔家的茶具,那可都是不惜血本购置的,各种名贵的紫砂茶具,造型各异,名目繁多,悦悦甚至都记不清具体的名堂,只晓得随便一套茶具的价格都高达好几万,在二叔眼中,这样的花费已然是习以为常。
再将目光投向靖司令家的茶几,虽是实木材质,却能瞧见桌腿处的漆皮已然脱落了不少,显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茶具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瓷器,几个小巧的茶杯整齐地摆放在一个圆形托盘之上,质朴无华。
而真正令悦悦大为惊讶的,当属那台电视机。如今,液晶电视早已在大街小巷普及开来,就连自己的父亲林世轩,也早早换上了时尚的液晶电视。可靖司令家中的这台电视机,不仅尺寸仅有二十一寸,显得格外小巧,而且从外观上看,年代颇为久远,上面竟然还配备着可拉伸的天线,仿佛是从过去岁月中走来的老物件。
这般家居布置,与悦悦印象中高官府邸应有的奢华模样大相径庭,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不知怎的,就在这一刻,悦悦的心不由自主地与这个家拉近了距离。她突然觉得,这个家与自家那间充满烟火气的杂货铺,似乎并没有本质上的太大差别。
“欢儿,欢儿,准备摆桌子啦!”
清脆的声音从厨房清晰地传来,那是靖夫人的呼喊。
此刻,靖欢正在紧闭房门的书房里,专注地听着陆瑾与岳父大人交谈甚欢,以至于母亲的这声呼喊,他丝毫没有听见。
悦悦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纠结,在原地踌躇不定:究竟是该去轻轻敲响书房的门,告知靖欢靖夫人的呼唤,还是径直走向厨房,亲自向靖夫人回应呢?
思忖片刻后,悦悦缓缓起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试图抚平心中那一丝紧张。随后,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迈着缓慢而迟疑的步伐,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靖阿姨,靖欢他不在这儿,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就行。”
这句看似平常的话语,在走向靖夫人之前,已经在悦悦的心底反复默念了上百遍,每一次默念,都带着她内心深处的些许紧张与期待。
当悦悦来到厨房门口,她看到靖家的厨房和普通人家并无二致,空间狭长,显得格外狭窄,若是挤进来三个人,便会显得极为局促。
只见靖夫人正站在灶台边,手中稳稳地握着一把厨刀,案板上静静摆放着一条腊肠。随着靖夫人手腕有节奏地起落,厨刀上下翻飞,一片片厚薄均匀、大小近乎一致的腊肠片便整齐地出现在案板上。那娴熟的刀法,仿佛经过无数次的磨练,着实令人赞叹不已。
两个煤气炉上,一个放置着炒菜锅,另一个炖着汤锅。汤锅里,骨头汤正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浓郁醇厚的香气肆意弥漫在空气中,诱人至极。炒菜锅里,一条桂花鱼正在徐徐蒸制,葱香与鱼香巧妙地交织在一起,非但没有丝毫的腥味,反而散发出一种清新宜人、沁人心脾的独特香气。
厨房里,虽然各类物件繁多,但却摆放得井井有条,每一件物品都仿佛有着自己专属的位置。墙壁上的瓷砖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彰显出主人的勤劳与细致。
悦悦不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睛如同灵动的月牙般忽闪忽闪。在家里,她早已习惯了看母亲简单随意地炒菜,身边又有对烹饪一窍不通的死党苏瑶,以及同样不太擅长做饭的二姐陆静,久而久之,她几乎认定现在的女人不会做饭才是普遍现象,而自己热衷于做饭反倒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质。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亲眼目睹了一个如此专注、如此娴熟地操持着厨房事务的女人。这个女人,在她原本的认知里,身为高官夫人,是决然不会亲自下厨做饭做菜的。
刹那间,悦悦的内心深处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那是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欢儿?”靖夫人切完腊肠,伸手到水池里洗手,不经意间转头一看,却发现门口站着的并非自己的小儿子,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靖夫人的神态和眼神,如同电流一般,猛地击中了悦悦的心头。那一刻,悦悦仿佛在靖夫人的身上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与此同时,正在打开水龙头冲洗双手的靖夫人,在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悦悦后,整个人也瞬间怔住了。
一时间,整个厨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水龙头里水不断流淌的声音,滴答滴答,仿佛在敲打着两人此刻略显慌乱的内心。水在水池里迅速积聚,很快便满溢出来,顺着池边流淌到了地上。
悦悦想要出声提醒靖夫人,然而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声音。她的眼睛像是被施了魔法,不受控制地紧紧盯着靖夫人的五官,试图从那些细微的特征中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靖夫人的眉毛,细长而柔美,并非那种如远山般大气磅礴的眉形。她的眼睛,是灵动的双眼皮,不像李素琴的眼睛那般细长,眼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温婉与亲切。
悦悦的心,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微微颤抖起来。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那是一种既惊讶又困惑,同时又带着些许不安的情绪。
“妈。爸问能不能摆桌子吃饭了?”靖欢犹如一阵风般从书房冲了出来,快速跑到厨房。一进入厨房,他便瞧见姐姐和妈妈面对面呆呆地站着,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紧接着,他又看到水池里的水已经漫了出来,正源源不断地流到地上,不禁急忙大声喊道:“妈,快关水龙头!”
“啊?”靖夫人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看到满水池的水和流淌在地上的水渍,脸上顿时泛起一抹赧红,急忙伸手拧紧水龙头,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瞧我,真是的,怎么这么糊涂。”
一只手不自觉地撑在门框上的悦悦,此时心里止不住地颤抖。她的脑海中思绪万千,李素琴性格张扬,靖夫人则含蓄内敛,那自己呢?答案似乎在这一刻渐渐明晰,却又仿佛更加扑朔迷离。自从邻居大婶说了那句话后,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走火入魔了?
“悦悦姐,你去客厅坐会儿吧。”靖欢察觉到悦悦神情的异样,不禁想起那晚她突然晕倒的情景,心中顿时涌起一丝担忧与后怕。
悦悦的目光触及到陆欢那双灵动有神的双眼皮眼睛,面色瞬间闪过一丝青白。她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来不及多想,转身便往回走,脚步匆匆忙忙,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她,她只想立刻把自己藏起来,逃离这个令她感到心慌意乱的地方。
靖夫人望着悦悦离去的背影,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拉住小儿子的胳膊,焦急地问道:“你哥呢?”
“在单位呢,和闻大哥都在单位,还没回来呢。”陆欢赶忙回答道。
“打个电话问问。”靖夫人急忙催促道。
靖欢心里明白母亲在担心什么,大概是害怕姐姐在这里身体突然出现什么状况,要是大哥在的话,总归能让人安心一些。于是,他赶忙走到客厅去打电话。
这通电话就在悦悦面前拨打,她即便想要装作没听见,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妈在问呢。”靖欢对着电话听筒说道。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你们先吃吧。”电话那头传来君爷清冷而沉稳的声音,显然他也没有忘记今晚是母亲的生日,紧接着叮嘱弟弟,“我和白露给妈准备的礼物放在我房间书桌上面,你等会儿帮我拿给妈。”
“陆中校今晚带悦悦姐来了。”靖欢突然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电话那头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能想象到君爷冷眉微微一蹙的模样,随后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靖欢挂断电话,转头便看到悦悦正端着玻璃杯,小口地喝着妈妈泡的花茶。他嘴角微微上扬,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迈着轻快的步伐靠近悦悦,轻声问道:“好喝吗?”
悦悦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地说道:“好喝。”
“要是喜欢,以后就常来呗,我妈现在每天都在家,能天天给你泡花茶。”靖欢眨了眨眼睛,抛出一个小小的诱惑,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悦悦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神色。靖夫人泡的花茶确实口感绝佳,可这里毕竟是副市长的家呀,自己要是天天往这儿跑,难免会遭人闲话。况且,她还得充分考虑老公的处境,不能因为自己的行为给老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欢儿,摆桌子啦!”厨房里靖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与之前相比,这声音中明显多了些慌张与急切,少了平日里的淡定从容。仿佛刚刚与悦悦的那一幕,让她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难以再保持往日的沉稳。
靖欢听到母亲的呼喊,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噔噔噔地快步走到客厅,一个人费力地把茶几移开,而后搬出一张大圆桌子,在这狭小的客厅里小心翼翼地摆放好。
悦悦见状,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帮忙,却被靖欢投来了一个嗔怪的眼神。
“这种事儿男人来做,女人坐着就好。”靖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悦悦无奈地轻轻垂下双手,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容。随着对这个家了解的逐渐增多,她越发深刻地感觉到,靖市长的家,其实也和其他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家一样,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罢了。
靖欢熟练地在桌子四周摆好凳子,又迅速地在桌上摆起碗筷,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利落,显然早已对这些家务事驾轻就熟,习惯成自然了。
“听说你想考清华?”悦悦突然想起在大院里听那些大妈大婶闲聊时,偶然得知了一些关于陆家二少的消息。
大哥君爷那般出类拔萃,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可惜早已心有所属。而这靖家二少同样才华横溢,堪称明日之星,哪家的姑娘不想嫁给他呢?那些大妈大婶们早早地就盯上了他,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想考北航。”靖欢一边摆着筷子,一边转过头来,冲悦悦调皮地眨了眨眼。
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和姐姐如此自然地谈论家里人的事情呢?靖欢的心中涌起一丝别样的感觉,既兴奋又紧张。
“清华不好吗?”清华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顶尖学府,悦悦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她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靖欢这些问题,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她。
“我更喜欢北航。”靖欢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说道,“感觉北航更契合我的兴趣和发展方向。清华我自然也有能力考上,但我哥也建议我去考北航。”
“为什么呀?”话题不经意间扯到了君爷,悦悦不禁微微皱眉。难道做哥哥的连弟弟的学业选择都要干涉吗?她的心中涌起一丝好奇与不解。
“这和部队有关。”靖欢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闪亮的牙齿,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
悦悦敏锐地听出,能得到哥哥的认可和建议,这个弟弟开心极了,甚至有些得意忘形。她的月儿眉又不自觉地微微皱了起来。
这个君爷,影响力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在弟弟的学业选择上都有着如此重要的话语权。悦悦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很崇拜你哥?”悦悦实在难以理解,那个平日里冷冰冰的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弟弟如此敬仰。
“那是敬仰。像我哥这样的男人,万里挑一,是真正的男子汉。”靖欢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钦佩,语气坚定地说道。
“他算男子汉吗?”悦悦小声嘀咕着,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情。在她的印象里,君爷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实在难以与“男子汉”这个词联系起来。
姐姐和哥哥之间这种微妙的抵触情绪,靖欢其实早就有所察觉。怪不得父亲常说,他们兄妹俩就像两颗相互吸引又相互排斥的星星,在彼此的轨道上运行,却又始终摆脱不了对方的引力。
“悦悦姐,你肯定没见过我哥工作时的样子吧?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多了解他的不同面,你就会慢慢发现,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靖欢说着,又眨了眨眼睛,像个小大人似的讲起了道理,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睿智,“很多人初次见面都会产生错觉,如果不深入了解对方,可能一辈子都会误解对方,不是吗?”
问题是,她真的有必要为了消除这种误解,去主动接触那个如同冰山一般的君爷吗?悦悦紧紧皱着眉头,内心陷入了纠结,那紧锁的眉头始终没能松开,仿佛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这时,靖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走了出来,恰好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微妙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对儿子们相处方式的欣慰,也有对悦悦的一丝好奇与关切。她转头对靖欢说:“快去叫你爸出来吃饭。你爸在书房里干嘛呢,说了这么久?”
说起来,她老公在书房里陪着上司,从进门伊始便开始交谈,直至现在都还没结束。这股子热情款待、奉承上司的劲头,还真让她有些刮目相看,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