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初,莫斯科,克里姆林宫,斯大林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冬日的阳光,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昏暗,将约瑟夫·斯大林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庞大而压抑。国防人民委员克里门特·伏罗希洛夫元帅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低着头,额头和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尽管房间里温度并不高。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辛辣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斯大林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内务人民委员部(NKVd)直接呈送的前线特别报告,报告上用冰冷的数字详细罗列了苏芬战争开始以来的惨重伤亡和微乎其微的进展。他没有看伏罗希洛夫,而是用指尖有节奏地、重重地敲击着报告上的伤亡总数,每一下都像敲在伏罗希洛夫的心上。
“克里门特·叶夫列莫维奇,”斯大林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但这平静比咆哮更令人恐惧,“你看看这些数字。我们英勇的红军战士,在芬兰那个弹丸之地,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我给了你最好的装备,最充足的补给,最强大的炮兵和坦克部队。我给了你几个月的时间。可是现在,你告诉我,我们得到了什么?除了雪地上成片的尸体和一条几乎没怎么移动的战线,我们什么也没得到!曼纳海姆还在他的指挥部里发号施令,芬兰政府还在赫尔辛基嘲笑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罗希洛夫喉咙发干,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斯大林同志,请您息怒。我们的战士确实表现得非常英勇,他们不畏牺牲…但是…但是芬兰的地形和气候条件极其恶劣,森林、湖泊、沼泽,加上深冬的严寒,我们的重型装备难以展开…更重要的是,芬兰军队采取了非常狡猾的游击战术和狙击袭扰,我们的指挥员…特别是中下级指挥员,他们…他们缺乏在这种特殊环境下作战的经验,战术运用不够灵活,导致…”
“经验?灵活?”斯大林猛地打断了他,他抬起头,那双黄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射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寒光,直刺伏罗希洛夫,“伏罗希洛夫同志!你是在暗示,是因为我清除了军队里那些‘有经验’的指挥员,才导致了今天的失败吗?你是在责怪我没有给你留下图哈切夫斯基、叶戈罗夫他们吗?!”
“不!绝对没有!斯大林同志!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伏罗希洛夫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否认,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深知,触碰“大清洗”的敏感神经是绝对致命的。
斯大林缓缓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伏罗希洛夫面前,他的身高并不突出,但那股无形的威压让伏罗希洛夫几乎喘不过气来。
“伏罗希洛夫同志,你要明白!”斯大林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寂静的房间里,“党内和军内的清洗,是绝对必要和正确的!托洛茨基的阴魂,布哈林的流毒,还有那些隐藏在红旗下的叛徒和野心家,他们就像机体内的癌细胞,如果不彻底切除,整个苏维埃政权就会被他们从内部蛀空、颠覆!到时候,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已经去世的列宁同志?我们怎么对得起千百万为革命牺牲的工农群众?!”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稍微缓和,但内容更加不容置疑:“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是成长中的阵痛。我们是在为过去的错误还债,在为未来的纯洁铺路。新的、忠诚的指挥员会在战火中迅速成长起来!但是,伏罗希洛夫同志,我没有无限的耐心等待他们慢慢成长!国际形势瞬息万变,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向全世界证明苏维埃红军的无敌力量!一个小小的芬兰,绝不能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斯大林回到座位,用不容反驳的语气下达了最后通牒:“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你必须给我彻底扭转前线的局面!”
他具体命令道:“第一,立即调整前线指挥体系!把你认为最有能力、最果断的将领,比如铁木辛哥,派到关键岗位上去!授予他们临机决断的全权!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突破!看到胜利!
第二,集中所有能够调动的资源!炮兵、航空兵、近卫部队!不要在乎代价!我要用钢铁和火焰,把曼纳海姆防线给我碾成粉末!
第三,告诉每一个士兵和指挥员,祖国在看着他们!退缩和失败主义,将受到最严厉的惩处!英勇和胜利,将获得最高的荣誉!”
最后,斯大林盯着伏罗希洛夫,一字一顿地说:“一个月后,我要在克里姆林宫,看到芬兰人的无条件投降书。我要曼纳海姆亲自把它交到我的手上。如果做不到…伏罗希洛夫同志,你应该明白,红军的统帅部,需要为失败承担责任的,绝不只有前线的指挥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全明白!斯大林同志!”伏罗希洛夫挺直身体,大声回答,声音因恐惧和决心而微微发颤,“请您放心!我将亲自前往列宁格勒前线督战!一个月内,我们一定粉碎芬兰人的抵抗!让曼纳海姆跪在您的面前!”
“去吧。”斯大林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一份文件,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从未发生过。
伏罗希洛夫敬礼后,几乎是小跑着退出了办公室。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知道,斯大林给他的不是机会,而是最后通牒。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用红军士兵的鲜血和生命,去填补“大清洗”留下的窟窿,去满足斯大林不容置疑的胜利需求。苏芬战争的残酷升级,已经不可避免。
莫斯科,国防人民委员会大楼门口
寒风凛冽,克里姆林宫尖顶上的红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国防人民委员克里门特·伏罗希洛夫元帅亲自将谢苗·康斯坦丁诺维奇·铁木辛哥送到大楼门口。伏罗希洛夫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沉重,他甚至亲自为铁木辛哥拉开车门,这个不寻常的举动透露出他内心的急迫。
“谢苗·康斯坦丁诺维奇,”伏罗希洛夫紧紧握住铁木辛哥的手,声音低沉而沙哑,几乎是在耳语,仿佛怕被旁人听去,“前线…就全拜托你了!” 他的手心冰凉,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铁木辛哥,这位以坚毅和务实着称的骑兵出身的老将,面色凝重地回握住伏罗希洛夫的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中传来的压力,那不仅仅是战友的嘱托,更是关乎生死存亡的重担。他沉稳地点了点头:“克里门特·叶夫列莫维奇,请放心。我会竭尽全力。”
伏罗希洛夫环顾四周,确定无人靠近,才将身体微微前倾,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斯大林同志的耐心…已经耗尽了。他给了我最后一个月…不,是给了我们红军最后一个月!如果芬兰的战局再没有决定性的转变,你我都清楚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不是军事法庭,就是卢比扬卡的地下室!”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是提到内务人民委员部(NKVd)时本能的战栗。
他用力晃了晃铁木辛哥的手,语气近乎恳求:“谢苗,现在不是按部就班的时候了!必须打破常规!需要什么资源,你直接给我发电报,我会以最高优先级调拨给你!炮兵、航空兵、近卫步兵…要什么给什么!不要怕伤亡!斯大林同志说了,不惜一切代价!”
伏罗希洛夫的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建筑看到卡累利阿的雪原,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曼纳海姆防线必须被碾碎!芬兰人的抵抗必须被摧毁!这一仗,不仅仅是为了征服芬兰,更是为了重塑我们苏联红军的国威!要让全世界看看,经过…整顿后的红军,依然是战无不胜的铁拳!洗刷耻辱,就在此一战!”
铁木辛哥静静地听着,他厚重的眉毛下,一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冷静的光芒。他明白,伏罗希洛夫交给他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军事任务,而是一个政治任务,一个用鲜血和生命为“大清洗”后的红军正名的任务。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克里门特·叶夫列莫维奇,我明白任务的艰巨性和重要性。我会立刻飞往前线,重新评估局势,调整部署。我们将集中绝对优势的火力和兵力,选择关键地段进行连续不断的猛攻。芬兰人的防线再坚固,也经不起我们钢铁和意志的反复冲击。请转告斯大林同志,铁木辛哥和北方面军的全体指战员,绝不会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
“好!好!太好了!”伏罗希洛夫连声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切都靠你了,谢苗!我等你的好消息!”
铁木辛哥不再多言,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钻进了等候的轿车。车辆发动,迅速驶离,朝着机场方向绝尘而去。
伏罗希洛夫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寒风吹拂着他花白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他的命运,乃至某种程度上苏联红军的声誉,此刻都系于铁木辛哥在北方雪原上的表现了。他只能祈祷,这位以顽强着称的老将,能够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浇灭斯大林的怒火,也保住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而在飞往列宁格勒的飞机上,铁木辛哥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他深知芬兰战场的残酷和己方指挥体系的弊端,但他也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他必须在斯大林规定的时间内,用最传统也最残酷的方式——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火力密度,去硬生生地砸开曼纳海姆防线。这注定将是一场血流成河的胜利,但为了苏维埃,也为了他自己,他必须赢得这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