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9月上旬,波兰华沙,硝烟弥漫的总理府地下掩体
无线电里传来前线各部队崩溃的混乱报告,地图上代表德军的装甲箭头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华沙合围。波兰总理费利西安·斯克瓦德科夫斯基一拳砸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电报,那是驻伦敦大使发回的紧急通讯,内容简短而残酷:英国首相张伯伦和法国总理达拉第已对德宣战,但…西线并无大规模军事行动,仅有零星的侦察和小规模炮击,被称为“假战”或“静坐战”。
“骗子!无耻的骗子!张伯伦!达拉第!你们这两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斯克瓦德科夫斯基总理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绝望而嘶哑,他对着空气咆哮,仿佛那两位远在巴黎和伦敦的领导人就在眼前,“你们在条约上签下的字迹还没干!你们信誓旦旦地保证,德国对波兰的进攻就意味着对英法的战争!可现在呢?我的士兵在德国的坦克和斯图卡轰炸机下成片地倒下,华沙即将变成废墟!而你们的军队在干什么?在马奇诺防线后面‘静坐’?在齐格菲防线前面‘观望’?这是宣战吗?这他妈的是最卑鄙、最无耻的出卖!”
他猛地将电报撕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绥靖!他们还在幻想绥靖!他们以为牺牲了波兰,希特勒就会满足吗?他们和慕尼黑会议时一样愚蠢!一样懦弱!我们波兰,成了他们讨好希特勒的又一个祭品!” 巨大的背叛感和亡国的危机让这位总理几乎崩溃。
一位浑身尘土、军装破损的副官踉跄着冲进掩体,带来了更坏的消息:“总理阁下!北部防线彻底崩溃!德军装甲部队距华沙已不足五十公里!城防司令建议政府核心成员立即撤离,否则…否则有被俘的危险!”
斯克瓦德科夫斯基总理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疲惫而沙哑:“撤离?撤到哪里去?就算我们逃出去了,又能相信谁?英国人?法国人?他们今天可以出卖我们,明天同样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们像破抹布一样扔掉!我们还能信任这些背信弃义的盟友吗?”
这时,一位年长的、相对冷静的幕僚按住总理的肩膀,语气沉重但坚定:“总理阁下,请您冷静!愤怒和绝望解决不了问题。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单靠波兰的力量,无法抵挡德国的闪电战。华沙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波兰没有灭亡!只要我们的政府存在,我们的抵抗意志不灭,波兰就还在!”
他继续分析道:“当前最现实、最紧迫的任务,是保存火种。政府核心和军队高级指挥官必须立即撤离,经罗马尼亚或匈牙利的中立国港口,前往伦敦。在英国组建流亡政府,整合逃出来的军队官兵,重新整编。这是延续波兰法统和军事力量的唯一途径。”
看到总理眼中依然充满不信任,幕僚加重了语气:“阁下,我们确实被出卖了,这很痛苦。但政治是残酷的。现在,英国和法国是我们对抗德国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尽管他们现在按兵不动,但只要我们能在英国立足,不断地向他们施压,利用国际舆论,同时让波兰军队在未来的战斗中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们就能逐渐赢得尊重和话语权,迫使英法真正履行盟约。如果我们现在放弃,选择投降或被俘,那波兰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暂时的屈辱,是为了将来复国的希望!”
斯克瓦德科夫斯基总理沉默了。他望着掩体壁上摇曳的昏暗灯光,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复国的信念和对民族的责任感压倒了个人的愤怒与屈辱。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眼神重新变得坚毅。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个人荣辱,在国家存亡面前,微不足道。我们不能让波兰的旗帜倒下。传我的命令:政府各部立即销毁机密文件,核心成员一小时后在指定地点集合,准备撤离。通知军队,尽可能掩护撤退,并组织敌后抵抗。我们…去伦敦。”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即将沦陷的土地,一字一顿地说:“这笔账,我们记下了。对德国人的,还有对…那些‘盟友’的。只要波兰还有一个人活着,这场战斗就不会结束。”
在德军的隆隆炮火声中,波兰流亡政府的种子,带着满腔的悲愤与不屈的意志,开始了它艰难而漫长的流亡征程。而西线的“静坐战”,则成为英法绥靖政策最耻辱的注脚,也让所有中小国家看清了,在大国政治的棋局中,所谓的“盟约”是何等的脆弱和不可靠。
1939年9月17日,波兰东南部,靠近罗马尼亚边境的某处森林隐蔽点
几辆布满泥泞的轿车和卡车组成的车队被迫停了下来,引擎盖冒着白烟,人员疲惫不堪。波兰总统莫希奇茨基、总理斯克瓦德科夫斯基、总司令雷兹-希米格维元帅等政府与军队最高层人员,正在这里做短暂的喘息,准备穿越边境进入罗马尼亚,再辗转前往法国或英国。
突然,一辆带着无线电设备的通讯车疾驰而来,一名通讯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车,脸上毫无血色,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总统先生!元帅!紧急军情!天大的噩耗!苏联…苏联红军在几个小时前,全线越过东部边界,正在向我国腹地快速推进!维尔诺(今维尔纽斯)、布列斯特、利沃夫方向都报告遭遇大规模苏军进攻!我们…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什么?!”
“苏联人?!”
“这不可能!”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在场的高级官员,无论是文职还是军人,脸上刚刚因为暂时逃离德军锋芒而稍有缓和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彻骨的恐惧所取代。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面对德军时的绝望。
总理斯克瓦德科夫斯基刚刚对英法的怒火还未平息,此刻身体猛地一晃,差点瘫倒在地,他扶着车门,喃喃自语:“斯大林…斯大林这个屠夫…他还是动手了…他果然和希特勒联手了…” 相比于被德军俘虏可能面临的政治待遇,他们这些在波苏战争(1919-1921)中与苏联结下血海深仇、尤其是曾积极参与或支持过进军基辅的高层,一旦落入内务人民委员会(NKVd)手中,下场可想而知——枪决、流放西伯利亚将是最好的结局。
“完了…全完了…” 一位年长的部长失神地跌坐在地上,“东边是斯大林的红旗,西边是希特勒的卐字旗…波兰…波兰被瓜分了…就像一百五十年前一样…”
“先生们!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一名相对年轻的随行武官猛地大吼,打破了这死寂的绝望,他的声音因焦急而嘶哑,“德军从西边来,我们还能往东跑…可现在苏军从东边压过来了!我们必须立刻改变路线!不能再按原计划去罗马尼亚了!斯大林的手段比希特勒狠辣十倍!被他抓住,我们谁都别想活!快上车!往南,试试看能不能冲进匈牙利!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番话像鞭子一样抽醒了众人。对斯大林政权的极端恐惧压倒了一切。官员们慌乱地爬上车,车队像受惊的兽群,仓皇转向南方,试图在苏德两军的铁钳合拢前,寻找到一丝渺茫的生机。
同一时间,法国巴黎,陆军总司令部 & 英国伦敦,战时内阁
几乎在波兰人收到噩耗的同时,通过各自的渠道,英法领导层也获悉了苏联入侵波兰的消息。
在巴黎,法军总司令莫里斯·甘末林将军拿着电报,脸色灰白,对着目瞪口呆的将领们说:“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苏德…他们真的结盟了。这不是战术上的默契,这是战略上的勾结!波兰…已经不存在了。我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德国,而是一个从大西洋延伸到乌拉尔山的…欧陆帝国。”
在伦敦,海军部大楼内,温斯顿·丘吉尔一把将电报拍在桌上,声音沉重如铁:“先生们,欧洲的噩梦成真了。希特勒和斯大林,这两个魔鬼握手了。波兰的抵抗将在几天内彻底瓦解。我们最恐惧的地缘政治噩梦——一个大陆强权的联合体——出现了。”
整个英法最高统帅部陷入一片死寂。之前他们对德宣而不战,还存有通过外交施压、甚至与德国某种程度妥协的幻想(尽管已宣战)。但苏联的介入,彻底改变了游戏的性质。
一位法国将军喃喃道:“不仅仅是仇恨…德国是民族主义的扩张,我们之间是领土和霸权的争夺。而苏联…是共产主义!是要从根本上摧毁我们整个文明和社会制度的死敌!这两个国家联手…这不再是一场争夺殖民地的战争,这是一场…意识形态的圣战,是西方世界的存亡之战!”
另一位英国海军上将接口,语气充满无力感:“即使我们现在在西线发动全面进攻,还有什么意义?波兰已经救不了了。我们将会正面冲击齐格菲防线,承受巨大的伤亡,而东边…整个东欧将成为苏德联合体稳固的后方。我们是在与半个世界为敌…”
苏联的背刺,像一盆冰水,浇醒了还存有一丝绥靖幻想的英法高层。他们意识到,战争的性质已从“惩戒德国的侵略”升级为“西方自由世界与欧亚集权联盟的生死搏斗”。波兰的迅速沦陷已成定局,英法不得不开始痛苦地重新评估整个战略:从如何拯救波兰,转变为如何在一个被苏德两大巨人阴影笼罩的欧洲,为自身争取生存下去的机会。绝望的气氛,弥漫在巴黎和伦敦的每一个战时指挥中心。
而在波兰的土地上,仓皇南逃的政府车队里,斯克瓦德科夫斯基总理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对身边的幕僚惨然一笑:“看吧,这就是相信大国承诺的下场。我们成了希特勒和斯大林餐桌上第一道被分食的菜。而英法…他们现在自身难保了。” 波兰的悲剧,在1939年9月这个阴冷的秋天,被刻上了最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