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初,华盛顿,国会山走廊
参议员罗伯特·塔夫脱站在记者包围圈中,眉头紧锁,语气沉重,完美演绎着一个“被现实压垮的理想主义者”。他刚刚发表完那场精心准备的演讲——《原则与责任:在美国价值观与国家安全之间寻找平衡》。
“是的,我承认…”塔夫脱对着麦克风,声音沙哑,“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后,任何人都无法无动于衷。坚守孤立主义原则是崇高的,但面对系统性的暴行,美国不能完全背过身去…这或许是一个痛苦的转变,但我们必须正视我们在世界中的道德责任。”
闪光灯噼啪作响,记录下这位孤立主义旗手“艰难”的转向。而在走廊拐角,伯顿议员正叼着雪茄,毫无包袱地对另一群记者侃侃而谈:“我早就说过!苏联的集体农庄模式有其优越性!看看人家在抵抗法西斯方面的决心!至于援助?当然要帮!这叫进步国际主义!”
伯顿的脸皮厚度足以让塔夫脱汗颜,他能在一周内从抨击“布尔什维克威胁”转向歌颂“苏联人民的伟大牺牲”,只因他背后的芝加哥肉类加工巨头发现了一条经苏联中转、向西班牙共和国输送罐头的新财路。
白宫,罗斯福签署《中立法案》修正案
罗斯福笔尖划过文件,这项被称为“人道主义物资通道”的修正案,巧妙地在孤立主义的铜墙铁壁上凿开了一个小孔。法案允许“向遭受人道主义危机的交战区提供非军事物资援助”,并允许悬挂美国国旗的船只运送。
“看,哈里,”罗斯福对霍普金斯笑道,“我们给了民众一个道德出口,也给了自己一个行动窗口。现在,援助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借道摩尔曼斯克或塞瓦斯托波尔了。”
洛杉矶,特纳与修斯的秘密通话
“霍华德,你听到了吗?”特纳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们可以挂着星条旗,把物资直接运到上海和广州了!磺胺、军粮、汽油…甚至是‘农用拖拉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暗示着那些可以轻易改装成装甲车的履带式拖拉机。
电话那头传来修斯快速敲击计算器的声音:“省下的中转费和‘特殊渠道’佣金…每年至少两百万美元。更重要的是,风险降低了,英国佬的海军总不能搜查悬挂美国国旗的‘人道主义’船只吧?当然,前提是罗斯福能顶住伦敦的压力。”
“压力?”特纳嗤笑,“约翰牛现在自顾不暇,张伯伦那套绥靖政策在议会都快兜不住了。我们这是在帮他们…间接抵抗远东的‘秩序破坏者’,他们该谢谢我们才对。”
纽约,华尔街23号,东部财团核心例会
老摩根的雪茄烟雾在橡木会议室里缭绕,他罕见地露出了笑容:“特纳这个西部牛仔…这次干得真不赖。他和他那些好莱坞明星、报业大亨在前面放火,吸引所有火力,我们却在后面…安然切蛋糕。”
杜邦的皮埃尔优雅地晃着红酒杯,脸上洋溢着法裔的骄傲:“我的军火,现在可以贴着‘美国政府人道主义援助’的标签,直接运给西班牙共和国了。英国佬?哼,他们除了抗议还能干什么?一想到能让伦敦那帮傲慢的家伙吃瘪,我这杯波尔多味道都更醇了。”他指的是英国一直试图维持对欧洲军火贸易的垄断。
梅隆(铝业大王)和洛克菲勒(石油大王)只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扩军意味着对铝材和石油的巨量需求,他们的订单早已排满。而年轻的约瑟夫·肯尼迪和普雷斯科特·布什(布什总统祖父)这类新兴政治家族代表,则默默盘算着如何在这场盛宴中为自己攫取更多政治资本。肯尼迪盘算着利用其海事委员会的关系插手运输业,布什则着眼于德克萨斯州即将兴建的陆军基地带来的地产机会。
“好了,先生们,”摩根敲敲桌子,“蛋糕很大,但也要吃得优雅。我们要支持总统的‘适度’扩军计划,但要确保…‘适度’这个词,由我们来定义。” 他意指要在扩军规模与速度上施加影响,使其最符合东部财团的利益,避免过度刺激国内孤立主义残余势力和国际对手。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东部集团在这场风暴中看似“装死”,实则稳坐钓鱼台。他们乐见西部势力冲锋陷阵,为他们扫清政治障碍,而最终的经济与战略果实,却将由他们这些根基更深厚的老牌财阀安然收割。
特纳在西部点燃的这把“反孤立主义”之火,烧穿了国会山的壁垒,也照亮了整个美国资本集团通往世界战场的新财路。而这一切,都披着一件名为“人道主义”的华丽外衣。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伦敦,唐宁街10号
内维尔·张伯伦首相将那份关于美国《中立法案》修正案的电报重重拍在桃花心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托碟叮当作响。“罗斯福这是在玩火!”他对着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低吼道,“我们费尽心力在慕尼黑维持的欧洲平衡,就像一座用纸牌搭起的城堡。他现在搞出这个‘人道主义物资通道’,等于直接抽掉了最底层的那几张牌!这会让希特勒更加肆无忌惮!”
他走到窗前,望着唐宁街上阴沉的天空,语气充满了疲惫与焦虑:“美国人隔着大西洋,当然可以高谈阔论‘道德责任’。可我们呢?我们就在火山口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整个欧洲陷入火海。”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桌上另一份来自远东的报告——关于日本军队在华暴行和其对英国在华利益的蔑视——时,他的愤怒中又掺杂了一丝无奈的认可。“不过…在东方问题上,富兰克林这一步,或许…或许是对的。日本人的野心越来越大,上海、香港、新加坡…我们在远东的殖民地就像挂在树枝上的熟果子。需要有人去敲打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裕仁天皇了。如果美国人愿意出面,在太平洋牵制日本,对我们维护远东利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领结:“准备一下,我要去下议院。得说服那些后座议员们,接受这个令人不快的现实。就说是…为了维护更广泛的、包括远东在内的全球稳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张伯伦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将这次外交挫折,包装成一种战略上的“以退为进”。
同一天,伦敦,卡尔顿俱乐部
温斯顿·丘吉尔则啜饮着白兰地,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笑容。他对聚集在身边的一些同样对政府绥靖政策不满的议员和军官们说:“内维尔看到的是平衡被破坏,而我看到的是一扇机会之窗终于被撬开了!”
他挥舞着雪茄,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形的战役:“希特勒的胃口是填不饱的!他今天敢撕毁《凡尔赛条约》,进军莱茵兰,明天就敢对但泽提出领土要求,后天呢?他的飞机就会出现在伦敦上空!指望通过让步来换取和平,就像给鳄鱼投喂希望它最后才吃你一样愚蠢!”
“现在好了!”丘吉尔的声音洪亮起来,“罗斯福先生,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给了我们一件未来的武器!这个‘人道主义物资’的模糊定义,就是最大的妙处。将来,如果…不,是当!当我们不得不与纳粹德国开战时,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条款。粮食、药品、石油…甚至那些可以迅速改装成军用的‘工业设备’,都可以通过悬挂美国国旗的船只,源源不断地运来英国。这等于是在中立的名义下,为我们开辟了一条潜在的生命线!”
他已经开始在心里草拟未来可能需要向美国采购的“非军事物资”清单了。
巴黎,法国外交部
法国外长乔治·博内接到皮埃尔·杜邦通过非正式渠道传来的消息后,陷入了沉思。与英国人的焦虑和丘吉尔的兴奋不同,法国人的态度更为复杂和务实。
“美国人终于愿意把他们的脑袋从沙子里拔出来了,”一位高级顾问评论道,“虽然是以这种…迂回的方式。”
博内走到巨大的欧洲地图前,手指划过与德国接壤的漫长边境线:“德国人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强大。他们的军队在膨胀,他们的工业在转向战时轨道。我们在东线的盟友…(他指的是波兰等国)看起来并不可靠。慕尼黑会议已经证明,英国人对大陆事务的承诺是有限的。”
他转过身,语气带着一种现实主义的冷静:“现在,美国人愿意在某种程度上卷入,哪怕是间接的,这也是一个好消息。如果德国的注意力能被牵制,无论是被西班牙的局势,还是被美国在远东的行动所引发的全球性紧张…这都会减轻我们的压力。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法国官方最终选择了沉默和不表态。这种暧昧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他们不会反对美国的举动,甚至暗中欢迎有任何外部力量能够对日益咄咄逼人的德国形成制约。皮埃尔·杜邦的军火能否顺利运抵西班牙,在一定程度上也测试着德国和意大利的反应,这对法国评估自身的安全环境至关重要。
就这样,美国国内政治斗争催生的一项法案修正,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欧洲各大国的权力中心激起了层层涟漪。张伯伦的愤怒、丘吉尔的盘算、法国的默许,共同勾勒出一幅大战前夕各方势力心怀鬼胎、相互试探的复杂图景。而所有人都清楚,这场游戏的核心玩家——德意志第三帝国,很快就会做出它的回应。世界的平衡,正在悄然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