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整,康复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白知意站在治疗床旁,手里捏着神经刺激仪的操作杆,指尖轻轻蹭了蹭冰凉的金属外壳——不是紧张,是心里那股盼了太久的期待,压得她有点发慌。
傅斯年平躺在床上,右腿裤腿卷到膝盖,三枚银色的电极片牢牢贴在之前画好的红点上,导线像细细的银线,一头连在电极上,另一头接进旁边的监测仪。他看着白知意弯腰检查导线接口的样子,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别反复查了,昨天咱们试了三次,都没问题。”
白知意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睛里,那点紧绷瞬间松了。她抬手帮他把额前垂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不是不信设备,是想让你更踏实。”
随着她按下启动键,仪器发出一声轻“滴”,电流缓缓输进傅斯年的腿里。他的腿下意识地颤了一下,手指瞬间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都泛白了。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白知意的目光一半锁在监测仪的曲线屏上,一半落在他脸上,操作杆的拇指就放在暂停键上,随时准备按下去,“现在强度2.8毫安,要是疼就说,咱们马上降。”
“不疼。”傅斯年摇摇头,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发颤——不是疼,是这久违的“感觉”太陌生又太珍贵,“是麻,像有小虫子在腿里爬,从脚踝往上窜,现在到膝盖这儿了……能感觉到,真的能感觉到!”
旁边的李医生突然“呀”了一声,指着肌电图仪的屏幕:“dr.Y!你快看!神经传导速度到38米\/秒了!正常人也就40左右,这都快赶上了!”
白知意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慌,是惊喜。她慢慢推动操作杆,把电流调到3.0毫安,声音放得更柔:“斯年,现在试试动脚踝,不用太用力,就轻轻勾一下,能做到吗?”
傅斯年点点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脚踝。他集中注意力,试着让肌肉发力——一开始没反应,他有点急,额头都冒了汗。白知意赶紧按住他的手:“别急,慢慢来,跟肌肉‘沟通’,别硬来。”
没过几秒,他的脚踝轻轻往上勾了一下,幅度很小,却看得清清楚楚。傅斯年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突然点亮的灯:“动了!知意,它动了!我的脚踝动了!”
康复室外面,玻璃窗后早就挤满了人。傅老夫人坐在最前面的小凳子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嘴唇不停动着,小声念叨:“菩萨保佑,让我们斯年顺顺利利的,能早点站起来……”念着念着,声音就带了哭腔。
林慧茹站在老夫人后面,手里攥着块白色手帕,叠了又展,展了又叠,边角都快被捏破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傅斯年的腿,连眨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一点变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傅宏远靠在走廊的墙上,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表面上看着跟平时一样沉稳,可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看着里面那个从容操作仪器的女孩,想起之前自己因为出身刁难她,说她“图傅家钱”,心里突然有点发堵——要是没有她,斯年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自己哪还有资格挑三拣四。
“爸!你看我哥的脚!刚才动了!”苏念希突然指着玻璃,声音都拔高了,手里的奶茶差点洒出来。她之前还跟傅斯年打赌,说要是能成功,就拉着他去吃巷尾那家老字号的小龙虾,现在看来,这顿小龙虾稳了!
傅老爷子眯着眼睛,顺着苏念希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傅斯年的脚踝又勾了一下。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慰:“这丫头,是真有本事。”
就在这时,康复室里的监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淡蓝色的曲线猛地冲高到80%,又瞬间掉回30%,屏幕还闪了两下红光。傅斯年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眉头紧紧皱起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怎么了?是不是疼了?”白知意立刻按暂停,俯身掀开盖在他腿上的薄毯,发现电极片旁边的皮肤有点发红,手摸上去还有点烫——是肌肉痉挛的前兆!
她没慌,转身从旁边的急救托盘里拿起一支早就准备好的舒缓药剂,针管是提前抽好剂量的,刚好够局部注射。“别怕,是肌肉突然适应不了电流,打一针就好。”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把针头扎进发红的皮肤下,推药的动作又慢又稳。
药剂起效很快,不到一分钟,傅斯年的脸色就缓过来了,监测仪的声音也变回了平稳的“嘀嘀”声。他抓住白知意的手,掌心全是汗:“我还以为……以为又要失败了。”
“不会的。”白知意蹲下来,跟他平视,眼神坚定,“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不会失败的。这次咱们不着急加量,就保持3.0毫安,让神经慢慢适应,好不好?”
傅斯年点点头,松开攥着床单的手,指节都掐出了红印。他看着白知意重新按下启动键,心里突然特别踏实——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只要有她在,好像都能解决。
外面的人刚才都被那阵急促的警报声吓了一跳。傅老夫人手里的佛珠“啪嗒”掉在地上,她也顾不上捡,站起来就想往里面冲,被傅宏远一把拉住:“妈,别慌,知意有办法。”
林慧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她靠在傅宏远肩膀上,声音发颤:“要是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啊……斯年这孩子,已经受了够多苦了。”
“不会有事的。”傅宏远拍了拍她的背,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却还是硬撑着安慰,“你看里面,知意没慌,斯年也没慌,肯定能解决。”
果然,没过几分钟,里面的监测仪就恢复了正常。苏念希凑到玻璃前,又开始咋咋呼呼:“没事了没事了!我看到知意给我哥打针了,现在曲线又上去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傅老夫人弯腰捡起佛珠,继续念着,只是声音比刚才更虔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治疗已经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白知意每隔五分钟就问一次傅斯年的感受,从“麻得轻了点”到“能感觉到小腿肌肉在跳”,再到“膝盖能微微发力了”,每一次反馈都让人心头一暖。
“斯年,咱们试试抬抬腿吧。”白知意看着监测仪上稳定在52%的神经活跃度,深吸一口气,“不用抬太高,能离开床面就行,慢慢来。”
傅斯年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右腿上。他先试着让小腿肌肉绷紧,然后慢慢往上抬——一开始腿有点晃,像刚学走路的小孩,抬到一厘米的时候,差点掉下去。
“别慌,我扶着你。”白知意伸手托住他的小腿,轻轻给了点力。有了支撑,傅斯年的信心更足了,慢慢往上抬,两厘米,三厘米……当腿抬到与床面呈30度角时,他才有点脱力,轻轻落了回去。
可他却笑得像个拿到糖的孩子,眼睛里闪着光:“知意,我抬起来了!我真的抬起来了!不是你扶的,我自己抬起来的!”
白知意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赶紧别过头,用手背擦了擦,再转回来时,脸上全是笑:“我看到了,斯年,我们做到了。”
“砰”的一声,康复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傅老夫人拄着拐杖冲进来,一把抓住傅斯年的手,老泪纵横:“我的好孩子,你终于能抬腿了……奶奶还以为,要等好久好久呢……”
林慧茹也跟着跑进来,抱住傅斯年的肩膀,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拍他的背。
傅宏远最后走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沉默了几秒,走到白知意面前。他的语气不像以前那么冷硬,反而带着点愧疚:“白知意,之前是我固执,总拿你的出身说事,对你有偏见,对不起。谢谢你,把斯年治好。”
白知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摇摇头:“傅先生,您不用道歉。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是因为斯年值得。他那么想站起来,我只是帮他推了一把。”
傅老爷子最后走进来,拍了拍傅斯年的肩膀,又看了看白知意,语气里满是赞赏:“好小子,没让人失望。更没看错人——咱们傅家,能有这样的媳妇,是福气。”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每个人身上,暖融融的。监测仪还在发出平稳的“嘀嘀”声,像在为这场迟到了三年的“站立”鼓掌。傅斯年看着身边的白知意,又看了看围着自己的家人,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痛苦,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