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乱塞回这具皮囊里。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灌进肺里,冰冷刺骨。
我趴在粗糙的砂石上,半张脸浸在冰凉的海水里,咸涩的海浪一下下拍打着我的身体,带来阵阵麻木的刺痛。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嶙峋的黑色礁石轮廓。耳朵里嗡嗡作响,混杂着海浪单调的轰鸣。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伴随着排山倒海的痛苦,缓慢地渗入我混沌的意识。
鬼哭礁……墨无涯冰冷的杀意,水云深漠然的眼神,还有那道撕裂禁锢、煌煌如日的白色剑光……最后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神魂深处。
我逃出来了。在蜀山剑修与墨无涯交手的那一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扑进了茫茫大海。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冰冷的海水,以及随波逐流的绝望。
这里是哪?我不知道。一座陌生的荒岛?还是某个未知的海域?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毒丹……我艰难地内视丹田。那枚暗金色的毒丹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旋转得极其缓慢,几乎停滞。万毒真元枯竭,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稍微一动念,便是钻心的疼。伤势比在毒龙潭爆炸后更重,几乎触及了根本。
墨无涯……那个老狐狸!他根本就没想让我活!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他计划中一枚用后即弃的棋子!还有水云深,碧波轩的覆灭,恐怕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升仙台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恨意如同毒焰,在胸腔里燃烧,却烧不尽那彻骨的冰寒和虚弱。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报仇,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那个蜀山女剑修……她为什么救我?是因为墨无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速离”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似乎早就预见到了我的结局。中土蜀山……为何会插手东海之事?
疑问太多,答案却沉在无边的黑暗里。
冰冷的海水不断冲刷着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感染的风险。我不能一直趴在这里。
“呃……”我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挪动身体。手臂像灌了铅,每抬起一寸都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剧痛。我咬着牙,指甲抠进湿冷的砂石里,一点一点,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向着更高处的沙滩爬去。
砂石磨破了手肘和膝盖,鲜血混着海水,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痕迹。这段短短的距离,仿佛耗尽了我一生的力气。终于,我爬到了一块能勉强遮挡海风的巨大礁石后面,瘫软在地,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睡……睡过去,可能就真的醒不来了。
我颤抖着,从几乎空掉的储物袋里摸索。灵铢所剩无几,丹药也快见底了。我找出最后几颗最低阶的疗伤药和回元丹,看也不看地塞进嘴里。药力化开,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干涸的经脉,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但相对于沉重的伤势,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能力。这座荒岛未知,可能有妖兽,也可能有……其他危险。
我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尝试运转《万元归一素书》的守一法门,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引导那微弱的药力,优先修复心脉和主要经脉的损伤。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最钝的刀一点点刮去腐肉,每一次灵力流转都带来新的煎熬。
时间在痛苦中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风更冷。我蜷缩在礁石后面,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万毒道基虽残破,但并未彻底崩碎。《不灭涅盘经》锤炼出的强韧肉身,也在本能地抵抗着伤势的恶化。
我还不能死。
柳擎苍还没死,青霄门还在。墨无涯和水云深的账,还没算。那个救了我的蜀山女剑修,她的目的……我也要知道。
这些执念,像黑暗中唯一的星火,支撑着我濒临崩溃的意志。
当夜幕彻底降临,荒岛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时,我终于积攒起一丝力气,挣扎着坐起身。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我能勉强行动了。
我靠在冰冷的礁石上,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大海和未知的岛屿深处。
绝境吗?
或许是。
但对我来说,绝境,早已是家常便饭。
活着,就有希望。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要咬紧牙关,爬出这深渊。
这座荒岛,是坟墓,还是……新的起点?
我不知道。
但我必须活下去。用这残存的力量,在这绝望的废墟上,重新点燃复仇的毒火。
夜还长。而我,需要先熬过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