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墟深处的黑色石殿,空旷、冰冷、死寂。
脚步声在光滑如镜的黑石地面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刺耳。空气中弥漫的陈年墨香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氛围。
灰衣人佝偻着背,走在前面,步伐无声,如同鬼魅。他的存在感极低,却又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我的心头,让我不敢有丝毫放松。
穿过几重幽深的回廊,来到一扇紧闭的、由整块黑玉雕琢而成的石门前。石门上没有任何纹饰,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却散发着一种隔绝一切的冰冷气息。
灰衣人停下脚步,枯瘦的手指在石门某处轻轻一点。
嗡……
石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间更加幽暗的书房。
书房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宽大的墨玉书案,案上整齐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几卷摊开的、字迹密密麻麻的兽皮古籍。四周墙壁依旧是光滑的黑石,没有窗户,只有几颗镶嵌在顶壁的夜明珠,散发着惨淡的清冷光辉。
墨老就坐在书案之后。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身形佝偻得厉害,仿佛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座椅里。他正低头,用一支细毫笔,在一张泛黄的宣纸上缓缓勾勒着什么,神情专注得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灰衣人无声地退到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
我站在书案前数步之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刻意放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沙沙声。
终于,墨老缓缓放下了笔。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用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拂过刚刚画完的图案。
那似乎是一幅极其复杂玄奥的阵图,线条扭曲盘绕,隐隐构成一个狰狞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漩涡雏形,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我,没有任何情绪,却像最深沉的古井,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东西。”他伸出手,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
我心中一凛,不敢怠慢,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温润清凉、却让我几度险死还生的万年沉木芯,双手奉上。
墨老枯瘦的手指接过沉木芯,指尖在其表面轻轻摩挲,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神魂之力。他那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渴望?
但他什么也没说,随手将沉木芯放在书案一角,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之物。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更加深邃,更加锐利。
“蜃楼。”他吐出两个字,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心脏猛地一缩!他果然知道!他知道我去了蜃楼,甚至可能知道我在里面的遭遇!
“是。”我垂下眼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尽量平稳,“被迫卷入空间乱流,侥幸逃脱。”
墨老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他似乎在评估,在计算,在透过我的皮囊,审视我灵魂深处的一切。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看到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隐瞒毫无意义,反而会引来猜忌。于是将蜃楼中的经历,删去古玉异常共鸣和得到《万元归一素书》残篇的关键部分,简略说出——诡异的骨殿、邪恶的法阵、魔物、青霄门修士的尸体、以及那半枚引发争夺的古老玉简和……陈驼子的锁魂铃!
当我说到“锁魂铃”三个字时,墨老一直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
不是惊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早已料到的了然,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杀意!
那杀意并非针对我,而是针对“陈驼子”这个名字!
他认识陈驼子!而且,有仇!
“陈驼子……”墨老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干涸土地裂开的缝隙,“他还活着……很好。”
那语气中的寒意,让我骨髓都感到冰冷。
他不再追问蜃楼细节,似乎对那半枚玉简也兴趣缺缺,转而问道:“《癸水真诀》,修炼如何?”
我心中一紧,如实回答:“只得残篇,初窥门径,于水遁敛息略有助益。”
墨老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悸的笃笃声。
“你道基有瑕,经脉暗伤沉积,寻常功法已难有寸进。”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戳中我的要害,“《焚血淬灵术》虽可速成,却是饮鸩止渴,终非正道。”
我沉默。他对我身体状况的了解,远超我的想象。
“想要筑基中期,乃至更高,需另辟蹊径。”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住我,“或者说……需‘破而后立’。”
破而后立?
我心中猛地一跳,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
果然,墨老缓缓从书案下取出一枚颜色深紫、表面有雷纹流转的玉简,放在桌上。玉简散发出的气息,狂暴而危险。
“《紫霄神雷诀》残篇。”他声音毫无起伏,“青霄门镇派功法之一,至阳至刚,霸道无匹。与你所修《惊雷剑诀》系出同源,却更为精深。”
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青霄门的镇派功法?!他连这个都有?!
“然,此诀与你体内阴寒暗伤及《癸水真诀》根基截然相反,强行修炼,九死一生。”墨老的声音冰冷如刀,“但若你能以《焚血淬灵术》为引,强行熔炼二者,于死境中觅得一线生机……或可‘破茧’。”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我:“敢否?”
巨大的诱惑与致命的危险,如同天平的两端,在我心中疯狂摇摆。
《紫霄神雷诀》!若能练成,实力必将暴涨!但墨老说得对,属性相冲,修炼过程无异于自焚!而且,他为何要给我如此珍贵的功法?仅仅是为了让我“破而后立”?
这背后,定然有更深的目的。或许,他想让我成为一把更锋利、却也更容易折断的刀?
但……我有选择吗?
停留在筑基初期,带着满身暗伤,在青霄门的追杀下苟延残喘?还是赌上性命,搏一线超越的可能?
我缓缓抬起头,迎向墨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斩钉截铁:
“敢!”
墨老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他不再多言,将紫色玉简推到我面前。
“此间有静室,可助你暂时压制伤势。能领悟多少,看你造化。”他挥了挥手,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案上的阵图,仿佛我已不存在。
灰衣人无声上前,示意我离开。
我拿起那枚滚烫的、仿佛蕴含着无尽雷霆与毁灭的紫色玉简,紧紧攥在手心,转身跟着灰衣人走出书房。
石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墨香与血腥交织的诡异空间隔绝。
我知道,从接过这枚玉简的那一刻起,我踏上了一条真正的不归路。
要么在雷霆中焚毁,要么……斩破一切枷锁!
墨砚已备,只待鲜血为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