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铃的脆响,如同跗骨之蛆,紧咬在身后,穿透层层叠叠的苍白骨墙,带着一种戏谑而冰冷的催命意味。
陈驼子!他果然在这里!他一直在暗中窥伺?!他的目标也是这半枚玉简?!
巨大的惊骇和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神魂撕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
我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骨殿更深处、那未知的黑暗亡命飞遁!怀中,那半枚滚烫的残破玉简和微微共鸣的古玉,像两块烙铁,烫得我心头发慌。
前方通道错综复杂,岔路极多,如同迷宫。我根本无暇分辨方向,只凭本能选择最狭窄、气息最混乱的路径钻入,试图甩开那如影随形的铃声。
骨殿深处,更多的魔物被惊动。那种半人半蛛的怪物、以及一些形态更加扭曲、如同腐烂水母和骨刺混合体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涌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和呓语,扑杀而来!
它们似乎对那铃声也充满厌恶和恐惧,攻击却更加疯狂!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我眼中厉色一闪,毫不吝啬地将最后几张攻击符箓向后掷出!
轰!嘭!
火球炸裂,金刃乱飞!暂时阻隔了追兵片刻!
同时,我并指如剑,强行催动体内残存无几的真元,指尖苍白雷光乍现!
惊雷破煞!
嗤啦!
雷霆之力对于这些阴邪魔物似乎有奇效!扑得最近的几只魔物发出凄厉惨叫,被雷光撕裂、灼焦,动作猛地一滞!
趁此间隙,我如同泥鳅般从缝隙中猛钻过去,不顾一切地向深处冲!
身后的锁魂铃声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响起一声冰冷的轻哼,速度陡然加快!
他追上来了!
通道前方出现一个向下的巨大裂口,裂口内黑漆漆一片,散发着更加浓郁的死寂和腐朽气息,仿佛通往地狱深渊。
没有退路!
我一咬牙,纵身跃入裂口!
身体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
噗通!
重重砸入一片冰冷粘稠的液体中!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腐蚀性瞬间包裹全身!护体灵光剧烈闪烁,迅速黯淡!
是腐化血池?!
我强忍剧痛和恶心,疯狂向上挣扎游动!
头顶,裂口处,陈驼子佝偻的身影出现,他并未跃下,只是站在边缘,兜帽下的阴影仿佛在凝视着我,手中的锁魂铃轻轻摇晃。
叮铃铃——!
铃声在封闭的空间内更加刺耳,直钻识海!我闷哼一声,神魂震荡,几乎要失去意识!
而血池中,更多扭曲的阴影被铃声惊动,从粘稠的血水下伸出无数惨白的、腐烂的手臂,抓向我的脚踝!
完了!
就在这绝望之际——
怀中那半枚玉简和古玉的共鸣骤然加剧!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古老的波动扩散开来!
血池底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残破的、几乎与骨骸融为一体的古老阵法,似乎被这波动激活,猛地亮起一瞬间!
嗡——!
空间剧烈扭曲!
我眼前一花,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抛飞出去!
天旋地转!空间撕扯的剧痛再次袭来!
噗!
不知过了多久,我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冰冷咸腥的海风灌入鼻腔,耳边是熟悉的海浪咆哮声。
我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是昏暗的天空,墨黑色的、汹涌澎湃的大海,以及脚下粗糙冰冷的礁石……
我……出来了?!
从那诡异的蜃楼秘境中,被随机传送出来了?!
我猛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荒凉海岸,并非我来时的黑风岬,也非海市附近。但确确实实,是外界的真实海域!
陈驼子没有追出来?那阵法是单向的随机传送阵?!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我瘫在礁石上,剧烈喘息,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
许久,我才挣扎着坐起,检查自身。
伤势更重了。经脉多处崩裂,神魂受损,真元彻底枯竭。但……还活着。
我急忙摸向怀中。
古玉依旧冰冷,裂纹似乎又多了一丝,毫无反应。
那半枚残破玉简也在,温度已经褪去,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刚才的共鸣耗尽了它最后的力量。
我紧紧攥着它,心脏依旧狂跳。
这趟蜃楼之行,险死还生,却得到了这无法估量的古老残诀……福祸难料。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陈驼子未必不能找到其他出口,青霄门的搜捕也从未停止!
我强撑着站起,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向内陆跋涉。
必须找到人烟,弄清楚这里到底是哪,然后……尽快联系孙掌柜!墨老的任务完成了(虽然过程诡异),我必须拿到承诺的报酬和……下一步的指示。
还有那些孩子……不知孙掌柜是否已安置妥当。
伤势沉重,步履蹒跚。我在荒芜的海岸线上艰难前行了整整一日,才终于看到远处山坡上,有一个小小的渔村轮廓。
我没有贸然进村,而是在远处观察了许久,确认没有修士巡逻的迹象后,才伪装成一个遭遇海难的落魄散修,用最后一点气力走到村口。
村里的凡人渔民看到我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大多淳朴,有人递来清水和粗粮,有人指点了去往最近城镇的方向。
“往西走三十里,有个‘临海镇’,那里有仙师老爷坐镇,或许能帮到你……”一个老渔民好心道。
临海镇?没听说过。看来随机传送的距离极远。
我道谢后,不敢久留,立刻拖着伤体向西而行。
又跋涉了半日,黄昏时分,终于看到了那座依山傍海的小镇。
镇子不大,但比渔村繁华许多,有修士的气息,但修为不高,多是引气期,似乎是个小宗门的附属地盘。
我寻了一处偏僻的客栈住下,立刻开始疗伤。
三日后,伤势勉强稳定下来,恢复了少许真元。
我立刻来到镇中唯一的、兼营消息传递的小杂货铺,付出了几块灵铢,借用他们的传讯阵盘,向孙掌柜留在海市百晓阁的联络符文发出了讯息——
“事毕,安否?何归?”
讯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我回到客栈,心中忐忑,继续疗伤等待。
又过了两日,就在我几乎要按捺不住时,窗台上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枚熟悉的黑色骨符。
骨符上只有一句冰冷的回讯:
“北海,碎星礁,速归。”
北海碎星礁?那是比海市更北、更加混乱凶险的法外之地!墨老的据点在那里?!
我看着这简短冰冷的讯息,心中没有丝毫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只有更深的寒意和紧迫。
没有提及孩子们,没有提及报酬,只有命令。
我收起骨符,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冰冷的决绝。
不管前方是深渊还是火海,都必须去。
归途已定,前路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