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芝的药力在我体内奔涌,如同温暖的岩浆,强行粘合着破碎的骨骼,续接着断裂的经脉。剧痛被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取代,那是血肉在疯狂生长的感觉。
但我没有时间体会这重生的奇迹。
头顶上方,绳索摩擦岩壁的簌簌声和压低的催促声越来越清晰,如同催命的符咒。刑罚堂的人,像嗅到血腥的秃鹫,正沿着我坠落的路径,索降而下!
必须立刻离开!
我强忍着身体内部翻天覆地的改造剧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新生的骨骼还很脆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我不敢回头去看那具化为飞灰的骸骨和岩壁上惊心动魄的控诉,只是死死攥紧拳头,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和滔天恨意,一同砸进心底最深处。
青霄门……窃灵养药……
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我咬紧牙关,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追兵落下位置相反的、洞穴更深处的一片黑暗,跌跌撞撞地摸去。
那里似乎有一条狭窄的天然甬道,被坍塌的巨石半掩着,散发着更加古老和阴冷的气息。
没有选择。我只能钻进去。
身后传来追兵落地的声响,以及惊疑不定的低呼,显然他们也发现了那具化为飞灰的骸骨和岩壁上的字迹。
“这是……”
“快看墙上!”
“封锁这里!立刻上报长老!”
混乱的呼喊声被岩石隔绝,变得模糊不清。我不敢停留,用尽全身力气在狭窄曲折的甬道里攀爬,玉髓芝的药力在不断修复我的伤体,也支撑着我透支的体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不是刑罚堂弟子那种肃杀整齐的脚步声,而是更加杂乱、压抑,带着一种市井般的喧嚣和警惕。
我心中一凛,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缓缓靠近。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掏空的山腹般的巨大地下空间。这里没有矿洞的规整,更像是天然形成后又经过某种混乱的改造。无数简陋的棚屋、洞穴、甚至直接以岩石为壁的巢穴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而庞大的地下聚落。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古怪的气味:劣质丹药的怪味、未处理的原石粉尘、血腥气、霉味、还有一种……无法无天的混乱气息。
微弱的、各种颜色的磷光石和劣质法器提供着照明,映照出往来穿梭的人影。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色凶悍,眼神警惕而锐利,身上带着浓重的煞气和血腥味。许多人明显不是矿奴,而是逃亡的散修、被通缉的恶徒、甚至还有一些气息诡异的……魔修?
这里就是……烬墟黑市?
比我想象的更大,更混乱,也更危险。
我的心沉了下去。逃入这里,无异于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但身后的追兵绝不会放弃。他们很快会搜查过来。
我必须融入这里,找到暂时的藏身之所。
我撕下身上最破烂的血衣,胡乱抹了把脸,将血迹和污垢混合,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常见的、刚从某场厮杀中逃出来的亡命徒。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身心的剧痛和虚弱,努力让步伐显得稳定,低着头,汇入了那川流不息、却又彼此警惕的人群。
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交易在阴影里快速完成,眼神交换,物品易手,随即分开。我看到有人出售沾血的法器,有人兜售效果不明的诡异丹药,甚至有人公然交易情报。
我需要一个落脚点,更需要情报——关于追兵,关于如何离开矿洞,关于……一切。
我的目光锁定了一个角落里的老者。他独自坐在一个破烂的摊位后面,面前零零散洒放着一些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残破法器碎片和不明用途的骨片。他看起来毫不起眼,浑身散发着暮气和尘埃,但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光,却像最深沉的古井,让人看不透。
直觉告诉我,他不简单。
我缓缓走过去,在他摊位前停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些“垃圾”。
老者眼皮都懒得抬,声音沙哑得像磨砂:“不买就别挡光。”
我压低声音,嘶哑地开口,模仿着这里通用的、充满警惕与试探的语气:“风声紧,寻个落脚地,买点‘干净’水。”
这是黑市常用的暗语,寻求安全和基本补给。
老者终于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在我残留的血迹和强行镇定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又垂下眼皮。
“西角,第三个鼠洞,一天一块劣灵铢。”他报出一个位置和价格,毫无波澜,“水自己找地下的滴泉。”
价格黑得离谱,但那位置相对偏僻。
我沉默地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之前从刑罚堂弟子身上搜刮来的、最劣质的灵铢原石碎片,放在他摊位上。
老者用枯瘦的手指将原石碎片扫入袖中,不再看我。
我转身,按照指示,向着西角那片更加阴暗、潮湿的区域走去。那里岩壁上确实有着许多天然形成的小型洞穴,像蜂巢一样密集。
找到第三个洞穴,里面狭小潮湿,散发着霉味,但至少能容身。
我刚钻进洞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黑市入口方向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刑罚堂办事!闲杂避让!”冰冷的呵斥声穿透嘈杂,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特有的、属于青霄门的倨傲和肃杀,依旧清晰可辨!
他们果然追进来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的岩壁上,屏住呼吸,透过洞穴缝隙死死盯着外面。
几名穿着刑罚堂服饰的弟子出现在入口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混乱的黑市。黑市里的人瞬间变得更加安静,流动速度也慢了下来,无数道隐藏的目光或警惕、或冷漠、或幸灾乐祸地投向他们。
显然,即便是刑罚堂,也不敢在这无法之地太过放肆。
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开始分头沿着几条主要通道搜查,不断盘问着一些人。
其中一队人,正朝着我所在的西角区域而来!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怎么办?这个鼠洞根本经不起搜查!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准备拼死一搏时——
那名之前卖给我洞穴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队刑罚堂弟子面前,佝偻着腰,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距离太远,我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到老者指了指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又摇了摇头。
那队刑罚堂弟子似乎有些将信将疑,又盘问了几句,最终还是朝着老者指的方向搜查了过去。
危机……暂时解除?
我瘫软在洞穴里,大口喘息,心脏依旧狂跳。
那个老者……为什么帮我?
只是不想让刑罚堂在他的地盘闹事?还是……别有目的?
无论原因如何,我知道,我欠下了一份人情。在这烬墟黑市,人情债,往往需要用血来还。
追兵虽然暂时被引开,但他们绝不会放弃。黑市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我必须尽快恢复伤势,然后……找到离开这里的路。
我蜷缩在冰冷的鼠洞里,吞下一点玉髓芝残留的药力,感受着身体缓慢的修复,耳朵却竖得极高,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烬墟黑市,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暂时容纳了我这枚危险的碎片。
但我知道,这里的每一寸黑暗,都可能藏着比刑罚堂更致命的獠牙。
生存,变得更加艰难,也更加……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