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顶层的冷白灯光照了进来。
“走吧。”寒凌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率先迈步走了出去。
曹兴杰跟在后面，心里直打鼓。
爷这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发慌。
顶层会议室里，气氛压抑。
一个面容憔草、眼睛布满血丝的年轻男人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正是秦安。
他看到寒凌夜进来，立刻冲了上来，因为激动，声音都在发抖。
“寒总！你一定要为我姐姐报仇啊！”
秦安将一叠资料重重拍在会议桌上，指着其中一张女人的照片：
“就是她！张唯！这个毒妇！是她害死了我姐姐秦雪！”
寒凌夜没有看那些资料，他的目光落在秦安身上，平静地问：“怎么说？”
“十三年前，我姐姐根本不是拿钱跑路！她是发现了张唯的秘密！”
秦安激动地翻找着文件，“张唯在给我姐姐，哦不，是给吴美贻夫人做心理治疗时，用药失误，导致夫人的情况急剧恶化！这是她的医疗事故！”
“为了掩盖这个事故，她被宋凛和寒振国抓住了把柄，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伪造了诊断报告，给我姐姐注射了让她记忆混乱的药物，然后把我姐姐送走，对外宣称我姐姐是拿钱消失了！”
秦安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恨意：
“我姐姐这些年一直活在那个鬼地方，神志不清，直到临死前才清醒过来，录下了那段视频！
她还说……张唯后来又偷偷联系过她，想拿到她手里关于医疗事故的证据，我姐姐不给，张唯就……就制造了意外……”
他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秦安压抑的哭声和文件的翻页声。
曹兴杰看着自家老板，只见寒凌夜慢条斯理地翻阅着那份铁证，脸上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看不出来。
他只是看，像是在看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商业报告。
那些泛黄的化验单，那些被篡改过的病例记录，那些指向张唯是双面间谍，为了自保而被多方利用的证据链……在寒凌夜眼中，仿佛只是废纸。
生母？养母？
真相是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人已经死了。
十三年的仇恨，在他亲手点燃书房大火的那一刻，就跟着那两个罪魁祸首一起烧成了灰。
现在再告诉他，火堆旁边其实还站着一个递柴火的，又有什么意义？
秦安看寒凌夜这副反应，整个人都懵了。
这不对啊。
按照他的设想，寒凌夜这位A市的活阎王，在得知自己生母死亡的真相后，不应该当场暴怒，然后立刻下令全城追杀张唯吗？
怎么……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关心？
“寒总……”秦安试探着开口。
寒凌夜终于翻完了最后一份文件。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叠厚厚的资料理了理，推到了曹兴杰面前。
“交给经侦局，按程序走。”
简简单单的九个字，让秦安和曹兴杰同时愣住了。
按程序走？
就这？
这可是杀母之仇啊！不应该是立刻动用所有力量，把那个张唯抓回来千刀万剐吗？
“寒总，您的意思是……”曹兴杰都有些不确定了。
“字面意思。”寒凌夜淡淡地说，“驰云集团是遵纪守法的纳税大户，不是黑市里的杀手组织，杀人偿命，有律法管。”
他说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十点四十五分。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出来一个多小时了，糖糖该饿了。”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秦安和曹兴杰的耳朵里。
秦安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糖糖？饿了？
现在是在讨论这种事的时候吗？！
寒凌夜没再理会他，径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袖口，那姿态，仿佛刚刚只是参加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晨会。
“我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他对曹兴杰说。
“是，爷。”
眼看寒凌夜就要走出会议室，秦安急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了门。
“寒总！你不能走！那是我姐姐用命换来的证据啊！你难道不想为她报仇吗？！”
寒凌夜停下脚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秦安。
那一瞬间，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秦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沉睡的猛兽盯住了。
寒凌夜的眼神里没有杀气，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高高在上的漠然。
那种漠然，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让开。”寒凌夜吐出两个字。
“我不让！除非你答应我，立刻去抓张唯！”秦安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喊道。
寒凌夜忽然笑了。
“给你姐姐报仇，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他看着秦安，一字一句地说，“她生我，未经我同意，她死，与我何干？”
“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她叫吴美贻，她的仇，我已经报完了。”
“现在，”寒凌夜的耐心终于耗尽，声音冷了下来，“拿着集团给你的封口费，从这里消失，别耽误我，回家给我的妻子做饭。”
那股沉重如山的威压，轰然降临。
秦安只觉得双腿一软，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一歪，瘫坐在了地上。
寒凌夜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迈开长腿，走出了会议室。
曹兴杰立刻跟了上去。
“爷，张唯的下落，其实已经锁定了，就在城西的一家私人疗养院。”电梯里，曹兴杰低声汇报。
“嗯。”寒凌夜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需要我派人过去……处理一下吗？”曹兴杰做了个手势。
“不用。”寒凌夜看着电梯镜面里自己冷漠的脸，“交给官方，让他们头疼去吧，我累了。”
曹兴杰心里那块悬了半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爷，是真的变了。
那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终于熄火了。
不是因为仇恨消失了，而是因为，他心里住进了一个比仇恨更重要的太阳。
“兴杰。”
“在，爷。”
“下次，你记得提醒刘姨，煎蛋要用小火。”
“……是，爷。”曹兴杰憋着笑，郑重地回答。
黑色迈巴赫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车流。
寒凌夜靠在后座，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全是苏婉糖的样子。
她抱着兔子玩偶傻笑的样子，她吃得满嘴都是酱的样子，她踮起脚尖笨拙地给他贴创可贴的样子……
十三年的血海深仇，无尽的阴谋背叛，在这些画面前，都变得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什么真相，什么血缘。
他谁也不是。
他只是苏婉糖的寒凌夜。
车子一路疾驰，四十分钟后，那栋熟悉的海边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阳光，沙滩，海浪。
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宁静而美好。
寒凌夜的心，在看到别墅的那一刻，彻底柔软下来。
车子稳稳停下。
他推开车门，长腿迈出。
就在他脚尖落地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寒凌夜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鲜红色的弹窗，来自别墅的最高安防系统。
【警报：主卧生命体征监测设备离线。】
【警报：GpS定位手环信号消失。】
【警报：未检测到主要住户‘苏婉糖’活动迹象。】
寒凌夜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栋在阳光下安安静静的别墅。
那里，空无一人。
苏婉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