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夜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死死捏着那张画。
天边泛白,但他心里那块地方,比任何一个午夜都黑。
宋凛,死了。
寒振国,也死了。
报了仇,他却没感到一丝痛快。
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筋骨,只剩个空壳子,飘在世上,不知道该干嘛。
原来撑着他从地狱爬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求生欲,就是一股不弄死仇家不罢休的执念。
现在,执念没了。
他该去哪?
手里的画纸被他捏出了褶皱。
画上那个笨拙的小人,还在拼命把一个金灿灿的太阳,往黑洞洞的山洞里推。
“送你一个太阳。”
他看着那五个歪歪扭扭的字,眼前全是苏婉糖那双干净又迷糊的眼。
他的太阳……
寒凌夜再也撑不住,顺着玻璃墙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把画紧紧按在胸口。
心口那块地方空得发慌,喘不上气。
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寒凌夜……”
一声又软又糯的梦话。
他没回头,身子僵得像块铁。
一团暖烘烘的东西滚了过来,带着刚出被窝的奶香味。
苏婉糖抱着她的枕头,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下来,迷迷瞪瞪地蹭到他身边。
她没问他为什么坐地上,也没问他为什么不睡觉。
她只是打了个哈欠,熟门熟路地把小脑袋往他膝盖上一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枕头,又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裤腿。
这毫无防备的体温和依赖,像一只手,硬生生拽住了他不断下坠的魂。
寒凌夜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小脑袋,那颗空荡荡的心,像是被这轻柔的呼吸,一点点,吹进了一丝暖气。
他伸出手,动作僵硬又小心地,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天,终于亮了。
*
接下来一个星期,寒凌夜直接当了甩手掌柜。
驰云集团堆成山的文件,海外上百亿的合作案,在他眼里,全都没有厨房里那盆面糊重要。
“又、又糊了……”苏婉糖看着锅里那坨黑炭,小脸皱成了包子。
寒凌夜面无表情地拿起锅铲,把那锅“黑暗料理”铲进垃圾桶,转身又从冰箱里拿出新的鸡蛋和面粉。
“我来。”
“你昨天也失败了,”苏婉糖小声嘟囔。
寒凌夜动作一顿,耳朵尖悄悄红了。
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小鸭子松饼,他的厨艺天赋基本为零。
最后,两人还是吃上了刘姨做的饭。
吃完饭,苏婉糖拉着他去海边。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苏婉糖像只刚出笼的小麻雀,在前面跑来跑去。
捡到一块好看的贝壳,就颠儿颠儿地跑回来,塞进他手里。
“给你!”
“嗯。”
她又跑开,追着海鸥嘎嘎叫。
寒凌夜跟在后面,裤兜里被塞满了各种贝壳和石头。
他低头看了看,竟然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晚上,苏婉糖霸占了遥控器,非要拉着他看一部叫《疯狂动物园》的动画片。
屏幕上,兔子和狐狸正上演猫捉老鼠。
苏婉糖笑得咯咯的,爆米花撒了一身。
寒凌夜本来只是陪着,结果看着看着,眼神就挪不开了。
当看到那只狐狸装死骗人的时候,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一下。
“寒凌夜,你笑了!”苏婉糖像发现了新大陆,指着他的脸,眼睛瞪得溜圆。
寒凌夜愣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有多久……没笑过了?
十三年,他学会了怎么弄死人,学会了怎么算计,却忘了怎么笑。
是她,这个傻乎乎的小老师,用最笨的方法,一点点,又给教了回来。
这几天,曹兴杰来过几趟,都只敢站在别墅门口。
他看着自家老板陪着苏小姐在院子里浇花,或者是在沙滩上堆一个丑得不行的沙堡,每次都想进去汇报工作,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爷变了。
不再是那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了。
他现在,像个人了。
一个星期后,下午。
寒凌夜正在院子里,手把手教苏婉糖画画。
结果苏婉糖学得一塌糊涂,颜料把两人抹得跟大花猫似的。
就在这时,曹兴杰的车停在了别墅外。
他没在门口等,而是快步走了进来,表情严肃。
“爷。”
寒凌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刚才那个在院子里陪着小姑娘玩闹的男人,消失了。
他把苏婉糖拉到身后,拿纸巾擦掉她脸上的颜料。
“糖糖,先进去,把脸洗干净。”
“哦。”苏婉糖乖乖放下画笔,跑进了屋。
“什么事?”寒凌夜转过身,声音冷得掉冰渣。
“一个包裹。”曹兴杰递上一个牛皮纸包,“没写寄件人,地址也查不到,直接放在集团前台的,指名给您。”
寒凌夜接过来,很轻。
他撕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张用保护套装着的老旧磁盘。
他抽出信纸。
字迹很秀气,但隔着纸都透着一股疲惫。
「寒先生:
恭喜你,报了仇,也算了结了那段过去。
但在一切结束前,你可能想知道,十三年前,你父亲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答案就在磁盘里。
但我劝你,最好永远别打开,有些真相,不如不见。
——秦雪」
秦雪!
这个消失了十三年的名字,让他刚缓过来一点的心,又猛地一沉。
当年车祸唯一的幸存者,所有事情的开端,也是他母亲悲剧的关键证人。
寒振国说她被宋凛藏起来了,现在,她竟然自己找上门了。
父亲的……遗言?
寒凌夜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咯咯作响。
他才刚从地狱爬出来,才刚摸到一点阳光的边儿。
这张磁盘,就像潘多拉的魔盒。
打开,可能又是万劫不复。
不打开?
不,他做不到。
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逃避”二字。
他拿着信和磁盘,转身就走,直接进了书房。
苏婉糖洗完脸,正抱着兔子玩偶在客厅看电视。
看到他那张能冻死人的脸,她懂事地缩了缩脖子,没敢跟上去。
书房里,寒凌夜将那张薄薄的磁盘,推进了电脑。
他盯着屏幕,心脏跳得又快又重。
等待的几秒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屏幕上没有视频,也没有文件。
只是弹出了一个黑底绿字的对话框,光标在孤独地闪。
【dNA序列匹配中……】
【……匹配成功。】
【欢迎您,寒凌夜先生。】
下一秒,一行新的问题,缓缓浮现在屏幕正中央。
【您想知道,您真正的“母亲”,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