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屏幕上的光,映在寒凌夜的脸上,明明暗暗。
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随之消失。
“先生……”刘姨的声音发着抖,她从未见过寒凌夜这副模样。
苏婉糖嚼着松饼的动作慢了下来。
歪着头,看着僵直不动的寒凌夜,又看看一脸惊恐的刘姨。
她的小嘴巴还沾着一点黄色的糕点屑,含糊地问:“你怎么了?”
伸出小手,想去拉寒凌夜的衣角。
寒凌夜身体动了,伸出手,从刘姨颤抖的手中拿过了平板电脑,手指快速点了锁屏。
整个餐厅,瞬间又回到了刚才的温暖光线里,但那股无形的寒气,已经弥漫开来。
“你吓到我了,”苏婉糖小声说,把手缩了回去。
这句话,直接扎到寒凌夜紧绷的神经上,他垂下眼,看着苏婉糖带着点不安的脸。
那股杀气,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没事,”他开口,声音有些哑,但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和,“爷爷那边来了个客人,刘姨大惊小怪。”
他转头看向刘姨,脸上没什么表情,刘姨看懂了他眼神里的命令,山雨欲来的警告。
刘姨脸色煞白,立刻躬身:“是……是我太紧张了,先生,我先去收拾东西。”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寒凌夜重新在苏婉糖身边坐下,拿起一块松饼,递到她嘴边。
“再吃一口,我们上楼去玩。”
苏婉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松饼,还是乖乖张开了嘴。
她不知道那个屏幕上有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寒凌夜不开心了,非常非常不开心。
吃完最后一口松饼,寒凌夜用餐巾纸,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净嘴角。
“我们去房间里给小兔子搭个新家,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哄诱。
“嗯。”苏婉糖点点头,抱起桌上的兔子玩偶。
寒凌夜牵着她的小手,走上楼梯。
他不能疯。
至少不能在她面前疯。
把苏婉糖送到卧室,看着她抱着兔子玩偶,在地毯上开始认真地摆弄她的玩具,寒凌夜的心才算真正落定。
“我出去打个电话,”他对苏婉糖说,“很快回来。”
“嗯,你去打坏蛋!”苏婉糖头也不抬地说,显然还记着早上的事。
寒凌夜笑了笑,这笑意却未达眼底。
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下楼,而是直接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露台,拿出那部黑色加密手机,拨通了曹兴杰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爷。”
“宋凛在老宅书房。”寒凌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电话那头的曹兴杰倒吸一口气,声音瞬间紧绷:“什么?怎么可能!我们的人……”
“我不管他怎么进去的,”寒凌夜打断他。
“现在,立刻封锁老宅,切断所有对外的普通网络,启动备用线路,所有监控信号,全部接入我的线路,我要看到书房里的每一个像素。”
“是!”
“A组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老宅一百米范围之内。”
“明白!”
“查,宋凛是怎么进去的,老宅的安保系统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进去,除非……”
寒凌夜停顿了一下,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胃里一阵翻搅,“……是有人请他进去的。”
是他的爷爷,寒振国。
寒凌夜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晚风吹起他的衬衫。
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觉得无比讽刺。
十三年前,他的爷爷为了家族,牺牲了他的父亲。
十三年后,他的爷爷为了……为了什么?又把这头饿狼引进了家门?
“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曹兴杰在那头请示,话语里是按捺不住的杀气。
“什么都不用做,”寒凌夜冷冷地说,“这是他设好的局,等着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去。”
“爷,监控接进来了,”曹兴杰的声音传来。
寒凌夜的手机屏幕亮起,正是老宅书房的画面。
画面里,宋凛正端着一杯茶,姿态悠闲地和寒振国说着什么。
他脸上挂着那种熟悉的,让寒凌夜恨不得碾碎的微笑。
寒振国,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种寒凌夜从未见过的疲惫和认命。
“寒凌夜!”
卧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一道缝,苏婉糖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小兔子的新家搭好了,你快来看呀。”
寒凌夜立刻挂断电话,将手机收回口袋,转身时,脸上又挂上了那抹温和。
“来了。”
他走进房间,看着地毯上被苏婉糖用枕头和玩具搭起来的、歪歪扭扭的城堡,小兔子被端正地放在最中间。
“好看吗?”苏婉糖一脸期待地问。
“好看,”寒凌夜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糖糖真厉害。”
苏婉糖开心地笑了,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寒凌夜看着她的笑脸,心里飞速地盘算。
宋凛在等他。
寒振国也在等他。
他们都在等他入局。
好,那就入局。
但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掀翻他们的棋盘。
他陪着苏婉糖玩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糖糖,让刘姨陪你玩好不好?”
苏婉糖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嗯,你去吧,我会在家乖乖 等你回来的。”
“乖!”寒凌夜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这才转身离去,这里是他唯一的净土,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门被轻轻关上,寒凌夜掏出手机,给曹兴杰发去短信。
“备车,去老宅。”
信息发出去,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拨通了另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
“先生。”
“王伯,”寒凌夜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我要你办一件事。”
“先生请讲。”
“把我名下,驰云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做一份匿名转让协议,受益人……”寒凌夜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字一顿地说,“写宋凛。”
电话那头的王伯,似乎被这个名字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先生,这……”
“不用真的转让,我只需要一份在法律上无懈可击的文件,一份随时可以生效的文件。”
寒凌夜继续说,“另外,把寒氏家族信托基金这十三年来,所有与海外账户的资金往来记录,整理一份出来。”
“全部吗?先生,这其中有很多……”
“对,全部,”寒凌夜打断他,“打包发给经侦总局的魏局长,用一个干净的匿名邮箱。”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王伯是寒家的老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两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前者是在给宋凛递刀子,一把足以让寒家所有旁支都为之疯狂的刀子。
后者,则是自断手脚,将整个寒家的命脉,送到了一把悬顶的利剑之下。
这是要掀桌子,是要把整个寒家都拖下水,陪着宋凛一起玩完!
“先生……您想清楚了?”王伯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
“我很清楚,”寒凌夜异常冰冷,“宋凛想看我变成疯子,总不能让他失望。”
“告诉魏局长,就说有人恶意做空驰云集团,举报线索让他明天早上再看。”
“今晚,我要让整个A市都看看,寒家的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挂断电话,寒凌夜大步走下楼梯。
曹兴杰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候。
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爷,都安排好了。”
寒凌夜“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汇入城市的车流。
他靠在椅背上,脑海里,一边是苏婉糖纯真的笑脸,一边是宋凛那张令人作呕的微笑。
他忽然想起苏婉糖问他的那个问题。
“坏蛋为什么会哭呀?”
他现在有了答案。
因为恐惧和绝望,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好戏,是让你亲眼看着自己建立的一切,在最辉煌的时候,轰然倒塌,化为灰烬。
宋凛想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可惜,他弄错了一件事。
从十三年前父亲死去的那一刻起,寒凌夜早已不在乎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厦。
如果毁灭可以成为通往复仇的捷径,他不介意亲手点燃那第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