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别墅的混乱与肮脏被远远甩在身后。
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在深夜空旷的马路上,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光怪陆离。
车内,寒凌夜没有理会曹兴杰关于寒老爷子被送往医院的后续汇报。
他安静地靠在后座,指尖划过手机屏幕。
锁屏壁纸上,苏婉糖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傻子,眼睛弯成了月牙,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刚刚在地下室里积攒的暴戾与阴冷,在看到这张笑脸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上了暖阳,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他不是那个在黑暗中裁决别人生死的寒爷。
只是一个,要回家抱抱自己小姑娘的普通男人。
“开快点。”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是,寒爷。”
司机不敢多问,默默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些。
……
天润誉府的别墅灯火通明。
车刚停稳,管家刘姨就快步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寒先生,您可算回来了。”
寒凌夜一边解着西装外套的扣子,一边大步往里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怎么样?”
“苏小姐晚饭没吃几口,喝了半杯牛奶就上楼了。”刘姨跟在他身后,小声说。
“我刚刚上去看过,房间里亮着灯,她好像……一直没睡。”
寒凌夜的脚步更快了。
将染着夜里寒气的外套随手递给佣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
二楼的主卧房门虚掩着,透出一条温暖的橘色光线。
他放轻了脚步,缓缓推开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光线昏黄。
偌大的床上,小小的一团身影蜷缩在那里,几乎要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苏婉糖抱着膝盖,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用最笨拙的方式把自己藏起来。
手机就放在枕边,屏幕暗着。
听到开门的轻微声响,她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看清来人是寒凌夜,她那双盛满了惊恐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浓浓的水汽。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寒凌夜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紧,又酸又疼。
他快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没有立刻去抱她,只是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放得极低极柔,生怕惊扰到她。
苏婉糖看着他,眼泪反而掉得更凶了,一颗接着一颗,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她伸出有些发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坏人……”她哽咽着,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他们……都走了吗?”
“走了。”寒凌夜将她冰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都解决了,以后,他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苏婉糖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消化他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抽了抽鼻子,小声地问:“真的吗?”
“真的。”寒凌夜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她的鼻尖,“我保证。”
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那是在废弃仓库里,她绝望时最渴望的安全感。
苏婉糖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委屈。
“呜呜呜……好黑……我好怕……”
“他们好凶……还拿东西……指着我……”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身体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寒凌夜一动不动,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胸前的衬衫。
他只是用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她,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不怕,不怕了。”
“糖糖不怕,我在这里。”
“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怀里的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今天受到的所有惊吓都发泄出来。
寒凌夜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恨不得将寒聿斌千刀万剐。
他捧在手心里,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小姑娘,凭什么要被那些人渣那样对待?
哭了许久,苏婉糖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整个人都脱了力,软绵绵地靠在寒凌夜怀里,像一只没有骨头的小猫。
“饿不饿?”寒凌夜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刘姨给你煮碗面好不好?”
苏婉糖摇了摇头,把脸往他怀里又蹭了蹭,闷闷地说:“不想吃。”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样被他抱着。
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是安全的。
“那喝点热牛奶?”
她还是摇头。
寒凌夜无奈,只能由着。
抱着她,靠在床头,轻轻地晃着,就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小姑娘忽然动了动。
“寒凌夜……”
“嗯?”
“你……你今天去哪里了?为什么……那么久才回来?”她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寒凌夜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亲了亲她的发顶,找了个借口:“公司有点急事,处理完我就马上回来了。”
不能告诉她,他去了那个关押着罪恶的别墅。
不能让她知道,他亲手处理了那些伤害她的人。
他的糖糖,世界就该是干净的,纯粹的,像她画笔下的童话世界一样。
所有肮脏和血腥,都应该被挡在她的世界之外。
由他来。
苏婉糖“哦”了一声,信以为真。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小声问:“那……那我爸爸呢?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提到苏启强,寒凌夜的眼神冷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
“知道了,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他让你好好休息。”
至于苏启强现在正在瑞达集团的董事会里如何焦头烂额,李青霓又会有怎样的下场,这些,他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她。
苏婉糖听到父亲也知道了,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哭累了,又有了安全感,浓浓的困意开始席卷而来。
她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马上就要睡着了。
寒凌夜感觉到她的变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嗯……”苏婉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小手却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不要走……”她在睡梦中不安地呢喃。
“不走。”寒凌夜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
得到承诺,苏婉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寒凌夜就这么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他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角和鼻尖都因为哭得太久而红红的,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伸出手指,想帮她擦掉那滴泪珠,指尖却在快要触碰到她皮肤的时候停住了。
他看到,在她白皙娇嫩的脖颈上,有一道浅浅的、已经结痂的划痕。
那是被寒聿斌用枪口划伤的。
寒凌夜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刚刚被苏婉糖的柔软所融化的冰冷,再一次从他身体深处蔓延开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婉糖放平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然后,他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带着无限怜惜与珍视的吻。
“乖乖睡,我的糖糖。”
他直起身,看着她沉睡的脸庞,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浓情和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疯狂的占有欲。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谁都不行。
他拿出手机,背过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阳台,关上了玻璃门。
电话拨通。
“寒爷。”曹兴杰的声音立刻传来。
“南郊那两个人,”寒凌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处理干净。”
“是。”
“还有,”他顿了顿,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把创宇集团所有能动的项目,都给我停了,我要他寒聿斌,在牢里也别想安生。”
“明白!”
挂断电话,寒凌夜没有立刻回房间。
他站在阳台上,任由冰冷的夜风吹着。
只要一想到房间里睡着的那个小姑娘,他浑身的尖刺便会自动收敛。
他推开门,回到房间。
脱掉鞋子,和衣躺在了苏婉糖的身边,将她的小手重新握在自己的掌心。
温温的,软软的。
这才是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