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吵。”
一个软糯的、带着点不耐烦的童音,轻轻响起。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能量武器的轰鸣和虫族的嘶鸣。
是那个小女孩!
只见云澈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小身体。
她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在她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袭击感到非常不满,打扰了她饭后消化的宁静。
她那只沾着油的小手,不知从哪里(也许是宽大的袖口?)飞快地掏出了三张……
皱巴巴的、边缘有些焦黄的黄色小纸片?
纸上用暗红色的、不知什么材料画着潦草却充满某种玄奥韵律的符号。
她看也没看扑来的虫族,小脸上一片“真麻烦”的淡然。
小手随意地一扬。
动作轻飘飘的,像是驱赶三只讨厌的苍蝇。
嗖!嗖!嗖!
三张轻若无物的黄色符纸,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三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金色流光,瞬间脱手飞出!
速度快得超越了物理极限!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
那三道淡金色的流光,精准得如同拥有制导系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沙土的闷响。
三张符纸,如同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三只巨型变异蚱蜢虫族高速移动中、覆盖着厚实甲壳的……眉心正中!
时间,仿佛再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三只前一秒还凶焰滔天、带着毁灭性扑杀气势的巨型虫族,庞大的身躯猛地僵在半空!
它们那猩红狂躁的复眼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种凝固的、空洞的灰白。
高高扬起的镰刀前肢无力地垂下。
所有的嘶鸣、所有的杀意、所有的动能,都在符纸贴上的刹那,被彻底剥夺!
如同三尊骤然失去动力的、丑陋狰狞的雕塑,它们保持着扑击的姿态,直挺挺地、沉重地——
砰!砰!砰!
砸落在焦黑的土地上,溅起大片的尘土。
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微微震动了一下,却再无声息。
死寂。
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了战场。
能量光束的余晖在空中消散。
士兵们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手指还僵硬地扣在扳机上,眼睛瞪得滚圆。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茫然、震骇和世界观崩塌后的空白。
发生了什么?
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黄纸片?
贴脑门?
虫子……就……不动了?!
死了?!
这比虫族全灭还要玄幻!
林恩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单膝跪地,手中的能量手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
他死死盯着那三只近在咫尺、眉心贴着黄纸、死得透透的虫族尸体,又猛地扭头看向篝火旁那个小小的身影。
云澈正慢悠悠地把小手在自己那件破旧的小道袍上蹭了蹭,试图擦掉油渍,小眉头微蹙,似乎觉得这袍子料子不太好擦。
对于自己随手造成的、足以让联邦精锐士兵集体石化的一幕,她毫不在意。
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三只嗡嗡叫的蚊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依旧处于灵魂出窍状态的林恩,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点“看,我说了吧”的理所当然,
还有一丝“你们怎么这么慢”的轻微嫌弃。
她伸出小手指,再次指向那三只虫族倒下的方向,用那种软糯平静、毫无波澜的语调,慢吞吞地补充道:
“看,死了。”
顿了顿,她似乎觉得应该再给点“售后”建议,小脸上带着点认真,指了指地上昏迷的雷蒙德:
“他,快死了。要快点抬走。还有,”
她又指了指篝火上那条巨大的虫腿骨架,小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可惜,
“这个,没肉了。下次,找后腿粗的。”
林恩:“……”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台超负荷运转的粒子对撞机,信息过载,逻辑崩坏,语言功能彻底报废。
他看着眼前这个站在虫尸山和篝火旁、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惊悚话语的小豆丁,
再看看地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元帅……
这位以冷静和执行力着称的精英副官,生平第一次,彻底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嗬……”声。
最终,所有的震撼、荒谬、恐惧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都化为一个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此刻他唯一能发出的指令。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对着身后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士兵们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医疗组!担架!快!把元帅抬上车!”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避开了指向那个依旧一脸无辜、仿佛只是指出哪里有垃圾需要清理的小豆丁。
“还有……把……把这位……”
林恩的舌头打结,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称谓,“……把这位小……小祖宗……也请上车!动作轻点!”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复杂地盯着云澈,充满了敬畏、警惕以及一种“这世界到底怎么了”的深深困惑。
士兵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雷蒙德元帅,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另外两个士兵则面面相觑,犹豫着、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朝着那个站在篝火旁、正低头看着自己油乎乎小手、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再舔一口的小豆丁走去。
云澈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小脸,看了看那两个高大紧张、脸上还带着未褪惊骇的士兵,又看了看被抬走的“铁罐头”。
她想了想,似乎是确认了这些“金属罐头”确实是来带走伤员(她救的)的,而且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于是,她点了点头。
主动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跟上了抬担架的士兵,动作自然得像回自己家。
只是在经过那堆篝火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巨大的虫腿骨架,小脸上露出一丝“没吃够”的惋惜。
林恩看着那个小小的、穿着破旧道袍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在元帅的担架旁,走向装甲车。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通讯器低吼道:
“呼叫星舰!这里是林恩!我们找到元帅了!重复,找到元帅了!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需要最高级别医疗舱!立刻准备!”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尸山血海和那三只眉心贴着黄纸的虫族,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干涩和荒谬,补充道:
“……另外,申请……开启最高保密权限。现场情况……极度异常。涉及……未知幼年体自然女性……以及,非科学侧作战方式。完毕。”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阵难以置信的抽气和忙乱回应。
林恩挂断通讯,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死亡和荒诞笼罩的战场,快步走向装甲车。
他需要尽快将元帅送回星舰,至于那个神秘的小豆丁……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前路一片混沌。
装甲车的引擎重新发出低吼,碾过虫尸,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车厢内,医疗兵紧张地操作着仪器维持雷蒙德的生命体征。
而云澈,则被安排坐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会移动的金属盒子内部闪烁的指示灯和复杂的操作台,
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有微光闪动,像是在记忆和分析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觉得有点无聊,又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肚子。
“……”云澈默默地收回手,小脑袋靠在冰冷的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饿。
这地方,好像没什么好吃的了。
希望那个“铁罐头”醒过来,能赔她一条虫腿……
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