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长者安然往生,昭阳协助料理后事,并借此契机引导年轻人正视死亡。一场关于生命无常的坦诚对话,促使大家重新审视生活的意义与优先级。
深夜急诊的风波虽有惊无险,但李奶奶那痛苦的面容和抢救室门外的焦灼,已在昭阳和部分村民心中投下了关于生命脆弱的阴影。然而,生命的课程从不单一,它有时以惊涛骇浪示现,有时则以寂静退场呈现。就在李奶奶逐渐康复之际,村东头那位年高德劭、儿孙满堂的陈老太爷,在一个阳光温煦的午后,于睡梦中安然辞世,享年九十有三。
消息传来,村里弥漫着一种庄重而非悲伤的气氛。陈老太爷是“老喜丧”,走得安详,无病无痛,是许多人眼中修来的福报。昭阳主动前去帮忙,清心师姐也带着几位居士赶来助念。
在陈老太爷家中,昭阳看到的不是悲痛欲绝的混乱,而是一种有序的、带着敬意的忙碌。子孙们虽然眼眶泛红,但神情多是平静与感念。她们为老人擦拭身体,换上早已备好的寿衣,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老人安详的梦境。昭阳在一旁帮忙整理物品,安抚年幼的曾孙,她的存在,自带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助念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如同温暖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生死边界,也回荡在前来吊唁和帮忙的村民心间。一些年轻人,包括小慧和她的几个同学,还有村里几个平时只顾着玩手机、对世事似乎漠不关心的半大少年,也被家人叫来帮忙或只是站在外围,好奇又略带敬畏地看着这一切。死亡,这个他们平时几乎不会触碰的话题,此刻以如此具体而平静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丧仪间隙,昭阳没有回避这些年轻人眼中闪烁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走到他们身边,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大家自然地围拢过来。
“害怕吗?”昭阳轻声问,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
一个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有点……阳阿姨,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吗?”
昭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看陈老太爷,他走得这么安详,像是在害怕吗?”
大家看向屋内,助念声悠悠传来,气氛确实并非阴森恐怖。
“死亡,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终点,就像秋天叶子会落,冬天会下雪一样自然。”昭阳的声音如同此时的微风,不疾不徐,“我们害怕,往往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或者……是觉得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
小慧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知道生命无常,其实是在提醒我们,要珍惜现在,对吗?”
“没错,”昭阳赞许地看着她,“认识到生命像手中的沙,握不紧,也留不住,反而能让我们思考,该如何用好这有限的时光。是把大部分时间耗在无穷无尽的抱怨、比较、焦虑和虚拟世界里,还是去关注真正重要的事物——比如家人的健康,内心的安宁,学一点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或者像陈老太爷这样,与人为善,儿孙满堂,安然走完一生?”
一个平时沉迷游戏的男孩低声嘟囔:“可是……有时候就是觉得无聊,不知道活着干嘛。”
“觉得无聊,或者迷茫,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真正能点燃自己生命热情的东西,或者被外界嘈杂的声音淹没了内心的呼唤。”昭阳看着他,“试着问问自己,抛开别人的期待,抛开所谓的‘应该’,你内心深处,真正渴望体验什么?创造什么?成为怎样的自己?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善念,一次专注的投入,都比在虚无中消磨时光更接近生命的本质。”
她引导着他们,将目光从对死亡的抽象恐惧,拉回到对生命质量的切实思考上。她没有给出标准答案,只是抛出了问题,分享了视角。
“我记得陈老太爷以前常说,”一位在旁边听了许久的中年村民插话道,“人啊,活着的时候对得起天地良心,走的时候就能心安理得。现在想想,真是大智慧。”
昭阳点头:“这就是在设定生命的优先级。把修养德行、无愧于心放在首位,而不是一味追逐外在的、易逝的东西。”
年轻人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他们看着屋内那位安然离去的长者,听着昭阳平和而深刻的话语,再回想自己平日里为了一点琐事烦恼、为了一点虚荣攀比、将大把时间挥霍在无意义消遣上的状态,内心受到了不小的触动。死亡这面镜子,照见了他们生活中许多被忽略的真相。
这场在丧仪间隙进行的、看似随意的谈话,像一颗种子,埋在了这些年轻的心田里。它关于生命的有限,关于时间的珍贵,关于何为真正重要的生活。
丧事料理完毕,众人陆续散去。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映照着这个刚刚送走一位长者的村庄,宁静而庄严。
昭阳深知,真正的死亡教育,并非渲染恐怖,而是借助对终点清晰认知,引导生者重新审视和校准生命的航向,让有限的光阴,投入真正值得之处。
冬日的萧瑟与对生命无常的思考渐渐沉淀,季节悄然轮转。
当第一缕春风开始消融溪边的残冰,昭阳在湿润的泥土边,惊喜地发现了第一抹破土而出的嫩绿新芽。这生命的倔强萌发,仿佛也映照着她内心的进程——那段漫长冬季般的探索与积淀之后,智慧的春芽,正在她生命的沃土中悄然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