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作坊突发火灾,昭阳在混乱危机中展现出非凡的冷静与条理,组织村民有序救火、安抚家属,以行动实践了定能生慧的古训,成为众人的精神支柱。
着火啦!老赵家作坊着火啦!
凄厉的呼喊声像一把冰锥,刺破了乡村宁静的夜幕。昭阳与母亲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冲出院门。
村东头方向,橘红色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空气中开始弥漫刺鼻的焦糊味。哭喊声、犬吠声、杂乱的脚步声、物品倒塌的碎裂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一张恐慌的大网,笼罩了这个平日静谧的村庄。
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有人提着空水桶茫然四顾,有人大声嘶喊着毫无意义的指令,女人们搂着吓哭的孩子,脸色惨白。老赵的妻子瘫坐在离火场不远的地上,捶打着地面,发出绝望的嚎哭,她的儿子试图拉她起来,自己却也双腿发软。现场一片混乱,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灼得人皮肤发疼。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如同死神的狞笑。昭阳站在骚动的人群边缘,有那么一刹那,多年前在城市职场中面对突发危机时那种心跳失序、掌心冒汗的熟悉感试图攫住她。但她立刻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入丹田,带着田间泥土的厚重和溪水的清凉。
心若驰散,即当摄来。她默念着,目光迅速扫过全场。
混乱,是最大的危险。无序的救援,只会造成更多伤害。
她没有冲向火场,而是几个大步登上旁边一户人家门前的石阶,居高临下。她的声音并不特别洪亮,却像一道清泉,穿透了喧嚣:
大家听我说!
混乱的人群顿了一下,许多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望向她。
有力气的男人们,分成三组!昭阳语速快而清晰,手指明确指向,第一组,去我家院子,接自来水!二愣子,你熟悉水路,你带路!第二组,去村口大塘取水!永强叔,你负责调度!第三组,年轻力壮的,跟我来,隔离火源,防止蔓延到旁边房子!
清晰明确的指令,像给混乱的羊群划出了通道。男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开始自动分组,几个被点到名字的人更是本能地应声而动。
她又看向妇女和老人:女同胞们,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全部退到上风口的打谷场!把家里的水桶、盆子都拿出来,递给取水的人!桂花婶,你清点一下人数,看看谁家还没出来!
妇女们闻言,立刻行动起来,搀扶老人,抱起孩子,有序地向安全地带转移。桂花婶也振作起来,开始大声清点着熟悉的名字。
昭阳跳下石阶,奔向瘫软的赵婶。她没有试图强行拉拽,而是蹲下身,握住赵婶冰冷颤抖的双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几乎涣散的眼睛:赵婶,看着我。赵叔和孩子们都没事,都在那边。现在,火最重要。您在这里,大家会分心。让小红扶您去打谷场,好吗?
她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赵婶茫然的焦点渐渐汇聚到昭阳脸上,停止了嚎哭,只是无声地流泪,在女儿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向打谷场。
昭阳这才转身,冲向火场边缘。热浪更猛烈了,火星随风四溅。老赵家的作坊是连着的三间瓦房,堆放的都是木材、油漆等易燃物,火势极大,已无法扑灭,重点是阻止它引燃紧邻的住宅。
这边!把这两间屋子之间的杂物清空!形成隔离带!她指挥着第三组的年轻人,自己则顺手抄起一把靠在墙边的铁锹,用力铲开堆放在邻屋墙根的柴垛。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沉稳而有力。
水龙来了(村民们对接起来的 hose的称呼),但水压不足,水流纤细,面对熊熊大火如同杯水车薪。主要依靠的还是人力传递的水桶和盆泼洒,重点冷却与邻屋相接的墙壁和屋顶。
场面依然紧张,但已不再是无序的恐慌。取水的人群排成了两条传递链,一条从昭阳家院子引出,一条从村口池塘引来,水桶、水盆在其中飞快传递。隔离带也在迅速清理。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像一部突然被注入了灵魂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昭阳穿梭在人群中,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烟灰沾染了她的衣襟。她时而帮着手提重水桶的妇人搭把手,时而提醒靠近火场的人注意头顶可能坠落的燃木,时而用简洁的话语肯定着大家的努力:好!就这样!保持住!
她的存在,就像风暴中心那个奇异的平静点。她的冷静,她的条理,她的专注,无形中感染着每一个人。最初的恐慌被一种凝聚的、对抗灾难的专注力所取代。
就在隔离带即将成型时,一阵狂风卷过,带着燃烧的碎屑扑向旁边老孙家的厨房屋顶——那是茅草铺的顶!几处火苗瞬间窜起!
不好!老孙家!有人惊叫。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昭阳心头一紧,但声音依旧稳定:水!集中水,泼向老孙家房顶!二组的人分一半过去!三组继续清理隔离带,确保其他地方安全!
指令清晰,人群再次分流,扑向新的危险点。几盆水泼上去,刚燃起的火苗被及时压制,冒起阵阵白烟。
昭阳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火场和周边房屋,像一位镇定的将军审视着战场。她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在这种极度的混乱和危险中,她内在的修行发挥了作用——定能生慧。心定了,智慧自然显现,才能在这千头万绪、瞬息万变的危机中,抓住关键,做出最有效的判断和指挥。
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终于赶到了。专业的消防员迅速接管了现场,用高压水枪控制火势。
村民们终于可以稍微喘息,他们退到外围,看着几乎被烧成白地的老赵家作坊,以及被成功保住的左右邻舍,脸上混杂着后怕、疲惫,以及一丝庆幸。
老赵拉着妻儿,走到昭阳面前,这个黝黑的汉子眼圈通红,声音哽咽:昭阳……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家就……左右邻居也要被我们拖累了……
赵叔,人没事就好。昭阳轻声说,拍了拍他颤抖的手臂。
许多村民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刚才真是乱套了,多亏了昭阳!
是啊,指挥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昭阳丫头这么稳得住……
昭阳只是微微摇头,没有居功。她看着疲惫不堪、满脸烟灰的乡亲们,看着在消防水龙下渐渐熄灭的余烬,心中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感悟。
真正的修行,不是在蒲团上的纹丝不动。
而是在烈火滔天、人心惶惶之时,依然能保持内心的澄明与稳定,并以这份稳定,去安定整个世界。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像一块试金石,检验了她这些年的修为。
也让她在村民们眼中,看到了除了读书人城里回来的之外,另一种全新的、带着敬意的认同。
然而,在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火灾现场时,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在废墟边缘,一个半融化的、似乎不属于老赵家作坊日常用品的塑料残骸,形状有些奇特。
她的心头,掠过一丝微小的、疑虑的阴影。
这场火,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昭阳望着渐熄的火焰,心中了然:静坐时的止水之心,需在风浪中印证;真正的定力,生于纷乱,用于纷乱,而又超越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