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狼藉尚未收拾,我和阿碧惊魂未定,看着李公公连滚带爬地消失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公主…他们…还会再来吗?」阿碧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刚想用我那半生不熟的官话安慰几句,殿外却陡然传来一声极其尖利悠长的通传,那声音里的急切和威严,与方才李公公的虚张声势截然不同!
「陛——下——驾——到——!」
这声通传如同惊雷,炸得我和阿碧同时一颤。
萧衍?他怎么来了?!还来得如此之快?!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李公公出去就撞见他了?还是他……又“听”到了什么?
不容我细想,一阵更加沉重、更加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已经逼近殿门。为首的正是身着玄色龙纹常服、面色冷峻如冰的萧衍!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这偏殿的温度骤降了几分。他身后跟着的可不是内务府的杂鱼,而是整整一队气息精悍、手按佩刀的御前侍卫,以及他的心腹大太监高德胜。
这阵仗,可比刚才林贵妃那伙人吓人多了。
我赶紧拉着阿碧跪下行礼,头埋得低低的,用我能发出的最惶恐、最笨拙的声音道:「参、参见陛下……万、万福……」
萧衍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满地狼藉,看到被扔在地上的我的楼兰书籍和散乱的衣裙时,他的眼神骤然又冷了几分。他没有立刻叫我起身,而是先环视了一圈殿内,最后那锐利如鹰隼的视线,精准地落向了那个博古架,尤其是在那尊白玉送子观音像上停顿了一瞬。
我跪在地上,心跳如擂鼓。他看到了?他难道猜到了?还是……
「平身。」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这里怎么回事?」
我站起身,依旧低着头,故意让声音带着委屈和后怕,断断续续、词不达意地解释:「刚才……李公公……很多人……来找……珍珠……娘娘的……珍珠不见了……他们……翻……阿依娜害怕……」
「珍珠?」萧衍眉峰蹙起,看向身边的高德胜。
高德胜立刻躬身低声道:「陛下,老奴并未听闻长春宫遗失了什么东海珊瑚珠串。」
「珊瑚珠串?」萧衍捕捉到这个词,冷哼一声,「朕看不是找珠串,是来找别的吧!」
就在这时,我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尖锐响起,这次不再是预警,而是实况「转播」!
「叮——吃瓜系统紧急插播:长春宫内,林贵妃正焦急等待翠容回禀。附实时心理活动:『那蠢货李得禄怎么回事?竟然临阵反水?翠容这个废物!事情到底成没成?若是没成……不行,那东西绝不能留在我宫里!得赶紧处理掉!』」
「叮——检测到林贵妃指令心腹宫女将一包金银细软并几张银票藏入妆奁夹层,疑似准备嫁祸宿主指使阿碧行窃的物证。附藏匿点精确坐标。」
我心中巨震!好恶毒的女人!一波不成,立刻又生一计!竟然还想反过来诬陷我指使人偷东西?!那包东西若是被搜出来,人赃并获,我同样难以脱身!
必须立刻告诉萧衍!但不能由我来说!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萧衍,眼神里充满了未经掩饰的恐惧和求助,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我伸手指着长春宫的方向,因为急切,官话说得更加破碎混乱:「陛下!坏!坏人!要……放……盒子……假的……害阿依娜……和……阿碧……偷东西……没有!阿依娜没有!」
我的话听起来颠三倒四,像个被吓坏的孩子在胡言乱语。
高德胜和周围的侍卫都面露疑惑,显然没完全听懂。
但萧衍的瞳孔却是微微一缩!
他听到的,远比我说出来的要多!在他听来,我的心声正在疯狂补充着细节:「系统说林贵妃要栽赃我偷东西!她把一包金银和银票藏在妆奁夹层里了!想陷害我和阿碧!陛下救命啊!她还要把那个可怕的人偶处理掉!」
「大胆!」萧衍猛地一声怒喝,声震屋瓦,显然是真的动怒了。这怒火不仅针对林贵妃的毒计,更针对她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他的后宫兴风作浪,甚至动用巫蛊这等禁忌之术!
「高德胜!」
「老奴在!」
「你亲自带人,立刻去长春宫!」萧衍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给朕彻查!每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特别是妆奁夹层、床榻暗格、还有……所有可能藏匿厌胜邪物的地方!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遵旨!」高德胜神色一凛,立刻明白过来,陛下这是有了确凿的目标和方向了!他手一挥,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侍卫迅速冲向长春宫。
萧衍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我,眼神复杂难辨。他看着我苍白的小脸和依旧有些发抖的身体,沉默了片刻,语气似乎放缓了些许,但依旧带着帝王的疏离:「吓到了?」
我怯生生地点点头,小声道:「嗯……怕……」
「有朕在,无人能再欺辱你。」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承诺?
我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是因为我还有用,还是……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萧衍负手站在殿中,一言不发,仿佛一座压抑着怒火的火山。我则继续扮演我的受惊小鹌鹑,和阿碧一起默默缩在角落。
大约一炷香后,殿外终于再次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高德胜去而复返,身后跟着的侍卫们押着面如死灰、不断挣扎哭喊的翠容和几个长春宫的心腹太监宫女。而高德胜的手中,赫然捧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个粗麻布缝制的小人偶,身上扎满了明晃晃的银针,心口处写着朱红色的字迹,即使隔得远,也能隐约看出是生辰八字!
另一样,则是一个精致的锦缎小包裹,打开一角,里面露出的正是金灿灿的首饰和面额不小的银票!
「陛下!」高德胜跪倒在地,声音沉重而清晰,「老奴奉旨搜查长春宫,于贵妃娘娘寝殿床榻下的暗格中,搜出此厌胜邪物!经核对,其上所书确为陛下您的生辰八字!」
他又举起那个锦缎包裹:「另,于贵妃娘娘妆奁最底层暗夹层中,搜出此包金银及共计五百两银票。经长春宫小太监招认,乃贵妃娘娘命他们藏匿,意图栽赃漪兰殿宫人行窃!」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眼看到那个人偶时,我还是感到一阵寒意和恶心。林贵妃,她怎么敢?!
萧衍看着那两样东西,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滔天的怒意和帝王的冰冷杀机。
「好,很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林氏现在何处?」
「回陛下,林贵妃……林氏已被控制在长春宫正殿,哭闹不休,声称冤枉。」高德胜回道。
「冤枉?」萧衍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带上这些东西,摆驾长春宫!朕亲自去听听,她如何喊冤!」
他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沉吟片刻,道:「你也一起来。」
我?我也去?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要我去当面对质?还是……想让我亲眼看一看陷害我的人的下场?亦或是,他需要我的“心声”在现场,以防还有什么遗漏的瓜?
「……是。」我低眉顺眼地应下,心里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长春宫,此刻怕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了。
帝王的仪仗再次启动,这一次,目标明确——长春宫。
我被允许乘坐一顶软轿跟在后面,阿碧陪在我身边,依旧紧张地握着我的手。
很快,长春宫那富丽堂皇的宫门就在眼前。只是此刻,这里已被御前侍卫团团围住,气氛肃杀压抑。
宫门内,隐隐传来女子尖锐的哭喊声:「放开本宫!本宫是贵妃!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宫要见陛下!本宫是冤枉的——!」
萧衍面无表情地走下龙辇,大步踏入宫门。我和高德胜紧随其后。
一进入正殿,就看到发髻散乱、衣衫略显不整的林贵妃正被两个嬷嬷勉强架着,她脸上泪痕交错,妆容花了一片,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雍容华贵,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
她一看到萧衍,如同看到了救星,猛地挣脱开嬷嬷,扑倒在地,抱住萧衍的腿哭诉:「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高德胜这个狗奴才带人闯入臣妾寝宫,肆意翻查,还拿出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诬陷臣妾!陛下!臣妾伺候您这么多年,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是那个楼兰妖女!对!一定是她陷害臣妾!」
她猛地抬头,恶毒的目光瞬间锁定刚刚进门的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我适时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往后缩了缩,躲在高德胜身后,小声嗫嚅:「……没有……阿依娜没有……」
「放肆!」萧衍猛地甩开林贵妃的手,力道之大让她直接跌坐在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厌恶:「陷害?人赃并获,从你的寝宫暗格中搜出,你还敢狡辩?林氏,你太让朕失望了!」
「不是的!陛下!真的不是臣妾!」林贵妃涕泪横流,爬着想再次靠近萧衍,「是有人买通了臣妾宫里的人放进去的!一定是!」
就在这时,我的吃瓜系统再次尽职尽责地开始了工作:
「叮——吃瓜提示:检测到林贵妃强烈情绪波动,回忆关键片段——三日前深夜,其亲自缝制人偶并书写八字,完成后对其喃喃自语:『萧衍,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谁让你为了那个小贱人训斥我!赵郎说了,只要让你病倒,朝政就……』(后续涉及朝政阴谋,信息模糊)」
「叮——补充提示:妆奁夹层金银,为其心腹宫女碧云经手藏匿。碧云此刻正跪于殿外廊下,左手小指有一新划伤,为藏东西时紧张所致。其袖中藏有林贵妃赏赐的玉镯一对(赃物)。」
这两个瓜,来得正是时候!
萧衍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尤其是听到“赵郎”和“朝政”这几个模糊的字眼时,他眼中的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而我也立刻抓住机会,趁着林贵妃还在哭喊狡辩、所有人都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我像是被吓坏了似的,目光“无意”地扫过殿外跪着的宫女,又“害怕”地看了一眼地上那包金银,用细若蚊蚋、但足够让附近人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手……坏了……玉……亮……」
我的话依然没头没尾,但萧衍却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他猛地看向殿外,目光精准地锁定那个名叫碧云的宫女,厉声道:「把那个宫女的袖子给朕撸起来!检查她的左手!」
侍卫立刻上前执行。
「不!不要!」碧云吓得尖叫挣扎,却无济于事。
袖子被撸起,左手小指上那道新鲜的划痕清晰可见!同时,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从她袖中滑落,“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格外刺耳!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贵妃娘娘逼奴婢做的!奴婢冤枉啊!」碧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人证物证,连环相扣,彻底锤死了林贵妃!
林贵妃看着这一切,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狡辩的声音,只剩下绝望的灰败。
萧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绝的冷酷。
「贵妃林氏,品行不端,心肠歹毒,行厌胜之术诅咒君上,更栽赃陷害,扰乱宫闱!罪无可赦!」他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响彻整个长春宫,「即日起,褫夺所有封号品位,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其余一干帮凶,全部杖毙!」
「给朕彻查林氏母族及所有关联人等,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冰冷的旨意一道道下达,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不——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父亲是……」林庶人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堵住嘴,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她终究没敢在最后时刻喊出那个名字——赵擎。
长春宫内,一时间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和求饶声,以及侍卫们执行命令的沉闷声响。
萧衍站在那里,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也格外孤独。他清理了一个毒妇,却也再次直面了这后宫乃至前朝盘根错节的阴谋与背叛。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深不见底。
我知道,这场风波暂时过去了,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赵擎……他会如何反应?
而萧衍他……对我这“恰到好处”的提示,又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