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穹顶的喧嚣与纷扰,徐青与星璇并未选择使用远距离传送阵,亦未驾驭过于显眼的遁光。二人收敛气息,如同寻常游历修士,时而御风而行,欣赏脚下山河变换;时而落地步行,体悟红尘百态,感受这中州大地在看似平静表面下,那日益涌动、几近沸腾的暗流。
沿途所见,并非尽是祥和。有宗门之间为争夺灵脉矿藏而爆发的局部冲突,烽烟四起;有城镇村落被莫名妖邪或诡异瘟疫侵袭,十室九空,怨气冲天;更有一些偏远之地,竟开始流传祭祀“幽冥”、“归亡”的邪说,蛊惑人心,抽取生魂。种种迹象表明,冥土意志的影响,正如同无形的瘟疫,随着归亡使者活动的加剧,不断渗透、侵蚀着这方天地。
“山雨欲来风满楼。”星璇望着远方一处被黑气笼罩、死寂一片的山谷,轻声叹息。她身为上古星灵,对天地气运、众生念力的变化感知尤为敏锐,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而阴冷的“死寂”之力,正在中州的地下如同暗流般悄然滋长、蔓延。
徐青面色沉凝,他体内的万族战碑亦传来阵阵隐晦的波动,那是对同源碎片的渴望,亦是对这弥漫天地间的负面气运的本能排斥与警示。“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唯有集齐战碑,提升实力,方能在这大劫中拥有立足之地,庇护想庇护之人。”
他心中紧迫感愈盛。不仅因为冥土之劫,更因为一种冥冥中的直觉,自离开天穹顶后,便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如同附骨之疽,始终萦绕不去。这感觉并非来自某一固定方向,而是飘忽不定,时强时弱,显然追踪者极其擅长隐匿,且不止一人。
“看来,有些人还是不死心。”徐青冷笑,对星璇传音道。他并未点破,亦未试图立刻揪出追踪者,而是将计就计,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同时暗中将混沌神藏的感知催发到极致,如同张开的无形大网,细细感应着周遭一切细微的能量流动与因果线。
星璇微微颔首,星光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冷冽。她亦早已察觉,只是不动声色。两人默契地调整了路线,并未径直前往万雷山,而是略微偏离,朝着一条途经数处险峻山脉与人迹罕至荒原的路径前行。
这一日,二人行至一片名为“葬风峡”的险地。此地两侧山崖高耸入云,怪石嶙峋,中间峡谷狭窄,终年刮着蕴含奇异湮灭之力的罡风,寻常金丹修士若无特殊法宝护体,入内片刻便会被罡风蚀骨销魂,故而人烟罕至。
刚入峡谷不久,那一直萦绕的窥视感骤然变得清晰、强烈起来!
“来了!”徐青与星璇同时心生警兆!
几乎就在同时,异变陡生!
“嗡——!”
峡谷前后出口,毫无征兆地升腾起厚重的土黄色光幕,如同两堵巨墙,瞬间将峡谷封闭!光幕之上符文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与隔绝之力,显然是一件品阶极高的阵盘被瞬间激发!
与此同时,两侧陡峭的山崖之上,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六道身影!
这六人皆身着统一的灰色劲装,面容普通,毫无特色,属于丢入人海便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但他们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冰冷而纯粹,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杀戮意志,赫然全是元婴期的修为!其中三人为元婴中期,两人为元婴后期,为首一人,气息更是晦涩深沉,虽未达化神,却也远超寻常元婴巅峰,显然是半只脚踏入了那个领域的存在!
他们出现得极其突兀,仿佛本就与这山崖融为一体,行动间更是没有丝毫多余的气息外泄,配合默契,瞬间便完成了合围与封禁!
“杀!”
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交涉。那名为首的灰衣人,眼中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嘴唇未动,一个冰冷的杀念便已传入所有同伴脑海。
六人同时动手!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经过无数次演练的杀戮机器!
两名元婴中期修士双手结印,峡谷内的湮灭罡风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操控,瞬间狂暴了十倍不止,化作无数道灰黑色的风刃龙卷,从四面八方朝着徐青与星璇绞杀而来!风刃过处,空间都被切割出细微的裂痕!
另外两名元婴中期修士则祭出两面漆黑的幡旗,幡旗摇动,顿时鬼哭狼嚎,无数扭曲的怨魂厉魄如同潮水般涌出,这些魂体并非寻常阴魂,其魂力凝练,带着一股腐蚀神魂、污秽法宝的歹毒力量,配合着罡风龙卷,形成天罗地网!
那两名元婴后期修士,一人手持一柄幽蓝色的细剑,剑身震颤,发出令人神魂冻结的嗡鸣,剑尖一点寒芒乍现,瞬间跨越空间,直刺徐青眉心!另一人则双手戴着一副暗金色的拳套,拳套之上符文闪耀,一拳轰出,拳意凝如实质,化作一座巍峨山岳,带着镇压一切的磅礴巨力,当头砸向星璇!
而那名半只脚踏入化神的首领,则依旧立于崖顶,并未直接出手,但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却死死锁定着徐青,一股无形的、蕴含着“绝杀”、“寂灭”意味的恐怖剑意,已然将徐青周身空间彻底凝固,如同无形的枷锁,限制其闪避,只待其露出破绽,便会发出雷霆一击!
攻势如同疾风骤雨,配合得天衣无缝!这绝非寻常宗门或散修能够拥有的手段,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专司杀戮的暗杀组织!
面对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绝杀之局,徐青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厉芒!
“藏头露尾的鼠辈,终于肯现身了!”
他长啸一声,不再隐藏修为,元婴中期巅峰的气息轰然爆发!混沌神藏瞬间扩张,灰蒙蒙的混沌领域以他为中心,笼罩方圆百丈!领域之内,地水火风紊乱,法则扭曲,那狂暴绞杀而来的罡风龙卷,进入领域后,速度骤减,威力也被混沌气流不断分解、同化!那汹涌而来的怨魂潮汐,更是如同陷入泥沼,被混沌气息中蕴含的创生与毁灭交织之力冲刷得滋滋作响,魂体不断消散!
与此同时,雷殛星纹剑已然在手!剑身星辰闪耀,雷霆咆哮!
“混沌雷狱!”
徐青挥剑划圆,一道由无数细密混沌雷霆构成的球形力场,以他和星璇为中心骤然扩散!力场之内,仿佛自成一方雷霆世界,那些被削弱的风刃、怨魂,一触及这混沌雷霆,便如同冰雪遇阳,瞬间崩灭净化!
星璇亦在同一时间出手。她并未动用消耗巨大的星辰本源,而是玉手轻挥,周身星光凝聚成无数道晶莹剔透的星辰冰棱,如同暴雨般射向那持剑与持拳攻来的两名元婴后期!这些星辰冰棱不仅锋锐无匹,更蕴含着极寒冻气与破除虚妄的星辰真意,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要被冻结!
“叮叮当当!”
持剑修士的幽蓝细剑与星辰冰棱碰撞,爆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那足以冻结神魂的剑意,在至纯的星辰之力面前,竟难以寸进,反而被冰棱上附带的极寒之气反噬,剑身蒙上了一层白霜,速度大减!
而那拳意所化的巍峨山岳,在接触到星辰冰棱的瞬间,竟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那持拳修士脸色一变,只觉一股冰寒刺骨、直透元婴的力量沿着拳意反噬而来,不得不连连后退,全力化解!
甫一交手,六名灰衣杀手的联手合击,竟被徐青与星璇轻易化解!甚至隐隐占据了上风!
崖顶那名首领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难以置信之色!目标的实力,远超他们情报的预估!这哪里是普通元婴中期?那诡异的混沌领域,那柄蕴含恐怖雷霆与星辰之力的古剑,还有那女子精纯浩大的星辰法术……情报严重失误!
“变阵!不惜代价,执行‘殒神’!”首领冰冷的杀念再次传出。
剩余四名元婴中期杀手闻令,脸上瞬间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气息如同燃烧般暴涨!他们竟同时燃烧了部分元婴本源,以换取短暂的极限力量!
“风煞葬魂!”
“万鬼朝宗!”
两名操控罡风的杀手,喷出精血融入风煞,那灰黑色的罡风龙卷瞬间染上了一层血色,威力再增数倍,风中甚至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发出刺耳的灵魂尖啸!另外两名操控魂幡的杀手,则直接将魂幡插向自己胸口,以自身精血饲魂,幡中涌出的怨魂厉魄体型暴涨,变得更加凝实、凶戾,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四股燃烧本源催动的恐怖力量,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血色风暴,风暴中心,是一张由无数怨魂凝聚而成的巨大鬼脸,张开黑洞洞的大口,朝着徐青与星璇吞噬而来!这一击的威力,已然无限接近化神修士的随手一击!
与此同时,那两名元婴后期杀手也再次强攻而来,剑光与拳影交织,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崖顶首领,也终于动了!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无色无形、却让徐青眉心刺痛、神魂警铃大作的寂灭剑意,后发先至,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徐青的混沌神藏!他看出了徐青那诡异领域的核心,便是其丹田处的神藏空间,意图一击破其根基!
面对这几乎是绝境的围攻,徐青眼中混沌星璇疯狂旋转,战意却攀升至顶点!
“来得好!正好用你们,试我新悟神通!”
他不再保留,混沌神藏轰鸣,将吞噬转化的部分死气、怨力乃至对方燃烧本源的力量,尽数化为己用,注入雷殛星纹剑中!剑身之上的星辰光点与毁灭雷霆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起来!
“雷殛星纹——混沌开天斩!”
他双手握剑,身形与剑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撕裂一切、划分清浊的混沌雷霆剑光,不退反进,主动迎向了那吞噬而来的血色风暴与巨大鬼脸!
这一次,没有僵持,没有湮灭!
那混沌雷霆剑光,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第一声雷!其所过之处,血色风暴如同脆弱的幕布般被从中一分为二!那巨大的怨魂鬼脸,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便被剑光中蕴含的混沌创生与雷霆毁灭双重真意彻底净化、蒸发!
剑光去势不减,直接穿透了风暴,掠过那四名因燃烧本源而气息萎靡的元婴中期杀手!
“噗噗噗噗!”
四颗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们的元婴刚想逃遁,便被紧随其后的混沌雷霆余波绞碎,形神俱灭!
一剑,斩破合击,秒杀四名元婴中期!
那两名元婴后期杀手的攻击,落在空处,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心神瞬间失守!
“小心!”崖顶首领惊怒交加的吼声传来。
但已经晚了!
星璇的星辰冰棱,如同拥有生命般,趁着对方心神震荡的刹那,突破了其防御,瞬间将那名持剑修士冰封成了一座璀璨的冰雕,随即连同其元婴一同碎裂成漫天冰晶!另一名持拳修士,则被徐青反手一剑扫出的混沌雷罡拦腰斩断,元婴刚逃出,便被徐青隔空一抓,混沌气流化作大手,将其捏爆!
转眼之间,六名元婴杀手,便只剩崖顶那孤零零的首领!
那首领脸色铁青,眼中终于露出了骇然与一丝退意。目标的实力,完全超出了他的预估,这根本不是暗杀,而是送死!
“想走?”徐青冰冷的目光锁定了他,雷殛星纹剑遥指,“说出幕后主使,给你一个痛快。”
首领眼神闪烁,猛地一咬牙,体内传来一声沉闷的爆响,竟是要自爆元婴与徐青同归于尽!
“冥顽不灵!”徐青冷哼一声,混沌神藏之力全力镇压而下,同时雷殛星纹剑隔空一刺!
“嗤!”
一道凝练的紫色电丝后发先至,瞬间洞穿了其丹田,将其元婴与自爆的念头一同扼杀!
首领身躯一僵,眼中神采迅速黯淡,尸体从崖顶栽落。
徐青挥手收起几人的储物法器与那套封锁峡谷的阵盘,与星璇迅速清理了战场痕迹。
“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功法诡异,不似中州常见流派。”星璇检查着残留的气息,蹙眉道,“更像是……专业的杀手组织。”
徐青翻阅着从那首领储物戒中找到的一枚黑色令牌,令牌之上,只有一个古朴的“影”字,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影’……是‘无影楼’,还是‘暗夜阁’?”徐青目光冰冷。这两个都是中州乃至周边地域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拿钱办事,不问是非。能请动他们,并且派出如此阵容来截杀自己,幕后之人的能量不容小觑。
“天枢院?归亡残余?还是……其他我们尚未察觉的敌人?”星璇沉吟。
“无论是谁,这笔账,暂且记下。”徐青将令牌收起,“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万雷山。经此一战,我们的行踪恐怕已彻底暴露,后续麻烦只会更多。”
二人不再耽搁,全力施展遁法,化作两道几乎融入天地的流光,朝着万雷山方向疾驰而去。
十余日后,一片望不到边际、被无尽雷霆笼罩的巍峨山脉,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尚未真正靠近,一股令人心悸的天地之威便已扑面而来。只见远处天空,终年笼罩着厚重如墨的乌云,云层之中,无数粗大的紫色、银色、甚至黑色的电蛇疯狂窜动、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道道恐怖的雷霆如同天神的鞭子,不断抽打着下方那片暗紫色的山峦,照亮了其嶙峋陡峭、布满雷击焦痕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臭氧味道以及一股狂暴、毁灭却又蕴含着一丝奇异生机的雷霆气息。这里的天地元气极其暴烈,寻常修士在此,连吸收灵气都变得困难,反而要时刻运转法力抵抗那无孔不入的雷霆威压。
万雷山,到了!
徐青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万族战碑传来的强烈悸动,以及雷殛星纹剑兴奋的轻鸣。第四块碎片,就在这片雷霆绝域的深处!
然而,他也看到了,在万雷山外围一些相对“安全”的区域,竟然零星分布着一些临时开辟的洞府,甚至还有几座简陋的坊市!有不少修士在此活动,他们大多修炼雷系功法,或是前来寻找雷霆灵物、借助天雷炼体、炼器之辈。
“看来,此地也并非完全无人踏足。”星璇观察着那些修士,轻声道,“不过,能在此地长期停留的,至少也是金丹修为,且必有特殊手段抵御雷霆。”
徐青点头,目光扫过那些身影,其中不乏一些气息强悍之辈,甚至有元婴修士的气息隐现。
“我们先去前方的‘雷鸣坊市’打探一下消息,了解一下万雷山内部近期的状况,再作打算。”徐青提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万雷山内部环境瞬息万变,更有强大的雷灵乃至上古雷兽盘踞,盲目闯入,危险极大。
两人收敛气息,降下遁光,朝着那片建立在几座相对低矮山峰之上、由粗糙巨石垒砌而成的坊市走去。
甫一踏入坊市范围,一股更加浓郁的雷霆气息混杂着各种灵药、矿石、妖兽材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坊市内修士不多,但个个眼神精悍,带着一股常年在危险边缘磨砺出的煞气。他们的目光在徐青与星璇这对陌生面孔上扫过,带着审视与好奇,但并未有人上前招惹。能安然来到此地的,没有弱者。
徐青与星璇径直走向坊市中最大的一间石屋,那里挂着一面幌子,上书“百晓阁”三字,正是专门贩卖情报之地。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石屋的刹那,徐青脚步微微一顿,眼角余光瞥见坊市角落,一个看似在摆摊售卖雷击木的邋遢老者,正用一种极其隐晦、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意味的目光,扫过他与星璇,尤其是在他背后的雷殛星纹剑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并非杀意,也非贪婪,倒更像是一种……确认与等待。
徐青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与星璇步入了百晓阁之中。
风雨已至,而这万雷山,似乎也并非他预想中那般简单。新的漩涡,正在这雷霆之地缓缓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