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设计院这座以理性、数据和规范为基石的大厦里,向来是逻辑与秩序的殿堂。然而,这方天地的宁静,却被一名叫小强的员工,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一寸寸地撕裂了。
小强是几年前入职的,刚来时,虽不算健谈,但也规规矩矩,眼神里带着新人的腼腆和专注。谁也没料到,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仿佛不是沉淀,而是一场缓慢的侵蚀。他先是开始无端地自言自语,声音由最初的含糊不清,逐渐变成激烈的争辩,对象似乎是空气。然后,他工位上的办公用品开始遭殃,文件夹被狠狠摔在桌上,键盘被砸得噼啪作响,同事们从最初的惊愕,逐渐变成了习以为常的担忧。
那场冲突的爆发,像一道惊雷。那天,一位不明就里的领导路过,正撞见小强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地用拳头猛捶实木办公桌,巨响在走廊里回荡。领导皱着眉,上前严肃批评:“小强同志!爱护公物,注意影响!”话音未落,小强竟像被点燃的炸药,嘶吼着扑了上去,直接动了手。幸亏旁边几个男同事眼疾手快,奋力将他拉开,才避免了一场更严重的冲突。领导惊魂未定,脸色铁青,自此,小强成了院里一个公开的、却无人敢轻易触碰的“隐患”。
他的异常行为还在升级。午休时间,当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他像困兽般在狭窄的过道里来回踱步,脚步声扰得人心惶惶。更让人瞠目的是,他不用水杯,而是端着一个硕大的脸盆去接滚烫的开水,然后“哗”地一声泼在自己工位周围,蒸汽弥漫,地面瞬间湿滑一片,他那方角落,竟真如被圈起的一潭死水,散发着潮湿与不安。最令人胆寒的是,他不知从哪弄来了线香,插在苹果的“肚脐”处点燃,青烟袅袅,在充斥着图纸和电脑的办公室里,这幕场景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凉。
恐惧和无奈在变电科室蔓延。同事们对他敬而远之,任何沟通的尝试都石沉大海。历任科长都曾多次向上级反映,言辞恳切,甚至带着恳求,希望能将小强调离,至少让他接受治疗或休息。但报告递交上去,总是石沉大海,或者得到些“再做做思想工作”、“要注意方式方法”之类不痛不痒的回复。
理性与制度的路径全部走不通后,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无力感,催生了向超自然力量的求助。这说起来,与设计院科学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但当时科室里的氛围,已容不下任何嘲笑。时任科长私下托人,请了一位据说道行很深的“高人”来看风水。高人默不作声地在办公室转了一圈,罗盘定了方位,最后指着东南角墙面一处,沉声道:“此处,需请一尊‘卯日星君’坐镇。” 又在对角线的西北墙角上挂了一串铜钱。
科长依言照办。很快,一幅装裱好的画挂上了指定位置。画上是一只昂首挺胸、羽翼鲜亮的大公鸡,眼神锐利,姿态昂扬。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看来,那就是一只雄赳赳的公鸡。但科长转述高人的话说,那是“卯日星君”,是掌管光明、驱邪避凶的神只。而那串永不褪色的铜钱,则隐隐构成了一个阵法的另一极。画与铜钱连线的几何中心,不偏不倚,正好笼罩着小强的工位。
事情的发展,开始朝着科学无法解释的方向滑去。挂画和铜钱之后,办公室的氛围似乎真的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减轻了些。而更神奇的是,没过多久,小强的家人突然来到单位,以“需要带他出去看病,休养一段时间”为由,为他请了长假。
小强自此再未出现在那间办公室。
他走后,那片他曾制造出无数混乱的工位,被彻底清理干净,恢复了寻常模样。地上的水渍干了,诡异的香火味散了,午休时分也终于重归宁静。没有人再去追问小强到底去了哪里,他的病看得如何,那幅“卯日星君”画像和那串铜钱,也无人提议撤下。它们就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就是办公室陈设的一部分。
变电科室恢复了往日的秩序,键盘声、讨论声、图纸的翻动声,重新成为了主旋律。只是,偶尔有人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墙上那只目光如炬的“公鸡”,都会下意识地瞥一眼那个如今空着,却仿佛仍残留着某种力量的工位中心,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故事在同事们之间心照不宣地流传,最终浓缩成一句掺杂着庆幸与惘然的叹息:
“有时候啊,解决不了问题,或许只能试着……解决带来问题的人。哪怕用的,是你看不懂的方法。”